“喂,去哪裡?”院子裡,有工人拍他肩膀。
年輕工人嚇了一跳:“隨便走走。沒電,什麼都做不了,無聊。”
那工人也長嘆一口氣,眼下的黑痣跟著跳了跳:“今年是年二十八,可還是沒水沒電。不知道今年這個年,能怎麼過,還能不能過。”
“誰知道呢。”年輕工人按住棉衣內懷裝著鈔票的信封,看向四周微茫的雪,嘆道,“天災啊。”
“還有狗外商趁火打劫。”那黑痣恨聲,“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要砸爛我們的飯碗。”
年輕工人一提起外商就來氣:“人模狗樣的東西,真是欠打。那狗外商你們見過?”
“見過,他長什麼樣子,我記得清清楚楚。”黑痣點燃一支菸。
“叫什麼?”
“江明映。”
……
和年輕工人分開以後,黑痣靠在牆邊,和菸民湊作一堆,一口氣抽了三分之一包煙。
“……聽說了嗎。”有人凝重道,“鄭廠長大發雷霆,發誓要揪出工人鬧事的頭頭。”
“鄭愛民?一個外來的和尚,就憑他?”黑痣忿忿,“分明就是他想把羅桑廠賣給江明映,是我們鬧了,他才不敢的。”
“小四用石頭砸了鄭廠長,鄭廠長要報警,被王經理勸住了。”
“他不該砸嗎?!他可砸了我們的飯碗!”
“廠子真被賣了去,我們就完了。幸好王經理提前告訴我們這件事。”
“幸好有王經理。”
“不然我們還被矇在鼓裡。”
……
“所有人都被王經理矇在鼓裡。”羅珏渾身發抖,“我該怎麼辦?”
月亮瘦窄窄的一條掛在冷冷的天上。
“我要不要揭發事實的真相?”
萬高大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一言不發。
“可是。”羅珏的目光落在他的雙腿上,用力咬住牙,才能穩住顫抖的面孔:“萬叔,我讀書不容易。”
“這世上從未有人真正愛我。如今的我,早已懂得,沒人會真的替我打算。過去沒有,現在不會有,未來也不會有。”
“萬叔,我經常在想。我之所以被爸媽騙,就是因為我相信他們愛我。可我現在知道,他們哪裡是愛我呢?他們不過買了個理財產品,指望著低價買入,獲得高昂回報。一旦我不按照他們的意願做事,所有的愛都沒了。都是假的。愛,什麼都不是。”
“人生太苦、太坎坷。而我除了一具肉身,和虛無的名校光環,一無所有。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不想像您一樣。”
“我只有兩種選擇:傷害自己、抑或傷害他人。正義是最奢侈的東西,一個人的正義和一群人的正義,我無論怎麼選,都是錯的。”
“萬叔,如果你能少一些責任心,如果你那天不擔心倉庫坍塌,如果你沒去檢查倉庫,如果你從未愛過羅桑廠……你根本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萬叔,等你醒來,你會後悔嗎?”
無人回應。
萬高大依舊躺在床上,發出平穩而綿長的呼吸聲。
“可我一定會後悔。”羅珏輕聲說。
“對不起。”她捂住臉,眼淚循著指縫中淌下,“我只能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