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廠大門口喜洋洋、紅彤彤的春聯被撕得只剩半段,冷風一吹,在牆上打轉,很快就飛走了。
鬧事的工人們面帶慚色地圍著羅璇說了很多。
“羅廠長,以後我們都聽你的。”
羅璇聽了,心裡不是沒有高興的,可更多的是疲憊。
“別叫我羅廠長。”她指了指林招娣,“林廠長在那裡。”羅璇是真心實意地這麼說。
工人們慌了。
“是我們對不住你。”工人含著眼淚說,“我們不該懷疑你的,年後等我回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羅璇啼笑皆非:“哪裡有這麼嚴重——換誰來,都一樣。”
她真的很疲憊了,話裡話外,全是敷衍。
“只有你才會真心替我們想。”那工人很軸,聽不出羅璇話裡話外的敷衍,依舊堅持,“換別人,就不會。比如林廠長就不會。她當年遇上通緝犯,為了跑出來,親手——”
外面的鞭炮聲驟然想起來,噼裡啪啦,羅璇只見那人張了張嘴,完全聽不到他在講什麼。
在一片喧囂中,羅璇想起,那人是媽的老鄉,下午才繪聲繪色地講故事,說什麼當年林招娣遇上的不是普通劫匪,是一夥通緝犯,那夥人連殺了十二個司機,只有林招娣抱著大姐跑了出去,云云。
也是個慣會說大話的。
老傢什麼老家,媽開紅星廠遇到的事情,老家人知道什麼。
等鞭炮停了,羅璇啼笑皆非:“都是以訛傳訛罷了。真要是兇狠的通緝犯,整整十二個人,媽再厲害也只是一個女人,還抱個孩子,哪能好好地跑出去?你呀,少聽故事。”
“我沒吹牛。”那人也是軸,非得梗著脖子,指了指另一邊的工人:“我從不撒謊,我們老家的人都能作證。是你不知道。”
什麼,她又不知道什麼。
這工人太木愣,根本看不出羅璇的敷衍。
羅璇不耐煩,把話挑開了說:“我大姐好好的,身上沒磕沒碰,半點傷疤沒有,怎麼都不像是死裡逃生的樣子。”
“當然了。因為那個被丟下的孩子,根本不是你大姐。”
……
羅璇眨了眨眼睛,身邊的喧鬧漸漸消失了。她抬起頭,看著那木愣愣的工人。
他講大話呢。她的情感說。
這個人不像是有本事撒謊的。她的理智說。
一絲涼意從腳底慢慢攀升,羅璇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起了滿後背的雞皮疙瘩。
“不是大姐。”她聽見自己說。
“不是。”工人直通通地說,“林廠長不是第一次結婚。”
“不是隻有我們三姐妹。”羅璇說。
“不是。”工人的嘴巴一開一合,“一個年輕女人,抱著孩子根本跑不掉,所以當年遇到通緝犯,林廠長是自己逃出來的。”
“她拋棄了自己的孩子。”羅璇機械地說,“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自己不顧一切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