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風,帶著鐵鏽和野草的味道,刮過帥臺,吹得大纛獵獵作響。
周濤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目光越過身前嚴整的軍陣,投向遠方地平線上那片連綿不絕的營帳。
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無邊無際,令人心生壓抑。
“好大的陣仗。”盧象昇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帶著一絲興奮的沙啞,“傾巢而出了。看來我們這塊骨頭,他們是鐵了心要啃下來。”
周濤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啃下來,或者崩了他們滿嘴的牙。”
盧象昇大笑起來,拍了拍身旁的護欄:“還是你小子會說話。崩了他們的牙!說得好!”
他臉上的笑容很快斂去,神情變得凝重:“此戰若勝,漠南再無戰事。若敗……”
“沒有若敗。”周濤打斷了他。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
周濤的腦海中,浮現出離京前,崇禎皇帝在乾清宮裡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
“朕把大明的未來,交給你了。”
那個九五之尊,第一次沒有自稱“朕”,而是用了“我”。
“林靖,我把周卿也交給你了。他若有失,你提頭來見。”
周濤能感覺到身後不遠處,林靖那道如同實質的目光,從未離開過自己。
“來了!”盧象昇一聲低喝。
遠方的黑色海洋開始翻湧,無數的黑點從營地中湧出,匯聚成一股股洪流,馬蹄聲如同滾雷,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傳令!全軍——戒備!”
“咚!咚!咚!咚!”
戰鼓擂動,沉悶而富有節奏。
步兵方陣如同精密的機器,開始運轉。長槍手將三米長的槍尾頓在地上,槍尖斜指天空,形成一片鋼鐵叢林。
火銃手檢查火繩,裝填彈藥,動作整齊劃一,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炮兵!準備!”
五十門新式火炮的炮衣被揭開,露出烏黑冰冷的炮身。
蒙古騎兵的吶喊聲已經清晰可聞,他們像一陣狂暴的颶風,席捲而來。
周濤舉起千里鏡,鏡中,是無數張扭曲而猙獰的面孔。
“他們沒有分兵,是主力衝鋒。”
盧象昇冷哼一聲:“想用人命,沖垮我們的陣線。天真!”
“開炮!”
周濤的命令與盧象昇的令旗同時落下。
“轟——!”
五十門火炮齊聲怒吼,實心彈丸拖著尖嘯,狠狠砸入蒙古騎兵密集的衝鋒佇列中。
血肉橫飛,斷肢殘骸被巨大的動能拋上天空。衝鋒的陣型中,瞬間被清出數十道血肉衚衕。
然而,後續的騎兵踏著同伴的屍體,嘶吼著繼續衝鋒。
距離八百步。
七百步。
六百步。
“火銃!預備!”
“放!”
“砰砰砰砰!”
前排的火銃手三段擊,密集的彈雨如同死神的鐮刀,在衝鋒的騎兵陣中割開一道道缺口。
人馬的慘嘶聲,武器的碰撞聲,軍官的嘶吼聲,匯成了一曲死亡的交響樂。
然而,敵軍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終於,如潮水般的騎兵撞上了鋼鐵的堤壩。
最前排的長槍手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後退,但他們身後的同袍死死抵住他們,槍林紋絲不動。
無數的戰馬悲鳴著,被鋒利的長槍開膛破肚,騎手被貫穿,挑飛。
陣線,守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戰局將進入血腥的絞肉機模式時,蒙古軍陣中,突然分出一支約兩千人的精銳騎兵。
他們人馬俱甲,繞過主戰場,如同一柄鋒利的尖刀,直刺中軍帥臺!
“保護帥臺!”盧象昇臉色一變,厲聲大吼。
林靖早已拔出繡春刀,帶著一千錦衣衛擋在臺前。
“公子!退後!”
周濤紋絲不動,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支騎兵,以及為首那個戴著黃金狼頭盔的蒙古首領。
擒賊先擒王。
對方打的也是一樣的主意。
“盧兄,讓兩翼騎兵,從側後方包抄他們,截斷他們的退路!不必管主戰場!”
“可是……”
“執行命令!”周濤的聲音陡然嚴厲。
盧象昇一咬牙,令旗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