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覺得多少有些對不起劉學紅同學,倒不是說劉學紅同學的作文沒被報紙刊登。
也登了。
但他這不是把原本該屬於劉學紅同學的高考狀元給拔了份了麼。
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愧疚的。
但也沒辦法,出名要趁早,早點成名就能早些實現財富自由。
高遠拎得清。
他出了門,又不想擠公交車,便跟秦大爺借了腳踏車,從新開路衚衕出發,風馳電掣一路向北殺。
過北海、什剎海,十幾公里的路程,一直到北太平莊,也就是幾年後北三環薊門橋附近,他才下了車子喘口氣兒。
北電和北影廠都在這地界上。
這裡也是高校雲集的所在,中農大、林大、郵政學院,包括高躍民工作的首都鋼鐵學院,都在這片兒。
這就是傳說中八大高校聚集的學院路。
清北兩家知名學府距此處也十分近。
喘勻了氣兒,高遠推著車子走到北影廠門衛室,踢下撐子將28大槓停好。
他四下裡掃了掃,見北影廠裡面大多是蘇式風格的建築,廠門口三個工農兵樣式的廠標十分顯眼,遂撇了撇嘴。
這裡說的蘇式風格,不是蘇州風格,而是老毛子風格。
一個大爺見他站在窗戶外面眼珠子亂瞄,冷淡地問道:“幹嘛的?”
高遠走過去,先把煙掏出來,兩毛八的大前門,遞上一根後笑著說:“大爺您好,我是來投稿的。”
大爺沒拿自個兒當外人,接了煙吹口氣兒,沒捨得抽,別在了耳朵上,似嘲諷不像嘲諷道:“你小子大前門開道,是想讓我給你開後門啊。”
高遠樂了,這才把牛皮紙袋遞了過去,說:“可不敢讓您老開後門,我一看您就是個原則性很強的老同志,給您遞根菸,代表我對您的敬重,可不算我賄賂您。”
“喲呵,本地土著吧你是?口條夠利索的。”
“您慧眼如炬。”
大爺把牛皮紙袋子接了,得了好處真辦事。
他從桌子旁邊拽過來一個小黑板,用粉筆刷刷寫上:《電影創作》雜誌社有投稿一篇,速取。
寫好後往玻璃窗後面一豎,完活兒。
“謝謝您老。”高遠又把剩下半包煙放在了桌子上。
大爺眯眼笑了,把耳朵上那根摘下來點了,隨口問道:“家哪兒的?咋蹬著腳踏車來了?”
高遠笑著回答:“東城的,新開路衚衕那片兒,合計著離廠子也不遠,就不給郵遞員同志添麻煩了。”
大爺點點頭,“覺悟還挺高。得,等訊息吧,稿子過沒過,都會有人通知你的。”
高遠再次道聲謝,說了句回見,蹬上腳踏車奔首都鋼鐵學院而去。
高躍民在辦公樓下面看到兒子時,多少有點意外,“你小子怎麼過來了?”
“在家裡閒得難受,來找您混頓飯吃。”高遠肯定不能跟老爸說,他是去北影廠投稿的。
劇本能不能透過稽核還兩說著,等透過了,給父母一個小驚喜,那成就感會高一些。
高躍民笑了,“嗯,你這段兒也確實閒得慌了,出來逛逛也不錯。走,跟爸吃飯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今兒教職工食堂蒸包子。”
“喲,那我可有口福了,學院的伙食標準很高嘛。”高遠推著車子,邊走邊說。
高躍民苦笑不已,心說伙食標準高,每人每月也就那點兒定量,吃完後還不夠,就得自個兒想辦法了。
通常的辦法只有一個,去黑市裡換糧票,這事兒大家都幹過。
不過兒子難得來一趟,高躍民也大方了一回,用飯票買了半斤包子,兩碗雞蛋湯,讓兒子吃頓飽的。
這裡說的“半斤”,指的是半斤麵粉的重量,不是半斤包子。
包子是豬肉白菜餡的,摻了些油渣,高遠咬了一口,那叫一個香。
又端起雞蛋湯喝了一口,也香。
來食堂裡吃飯的老師不多,但也有幾個高遠看著面熟卻叫不上名字來的老師。
幾位老師遠遠瞧見這爺兒倆相對而坐,一口包子一口湯,吃得熱火朝天,都跑過來熱情地打招呼。
“高老師,這小夥子是你兒子高遠吧?長得跟你可太像了。”
“我聽說你家高遠是京城今年的高考狀元啊,不得了,青年俊彥!”
“要說還是高老師教育得法,才能培養出小遠這麼優秀的孩子來。”
高遠眉開眼笑,心說哎呀,我可太喜歡“青年俊彥”這四個字了。
高躍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他謙虛地說道:“各位老師捧了,您幾位過獎了,犬子高遠,雖說在這次高考中取得了還算不錯的成績,也擔不起您各位如此稱讚。”
高遠翻個白眼兒,老爸,教育得法這事兒您咋不反駁一下,咋那麼好意思照單全收了呢?
敢情我這個京城地區的狀元郎,沒您的精心培養考不考得上還另說對吧。
哪有這麼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跌份了您有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