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看高遠一眼,笑著說道:“文章中既然點了《燕歸來》的名字,想必這就不是空穴來風。”
上影廠為表重視,派了一個叫王麟谷的副廠長前來送片子,順便做做領導們的工作。
他送過來的正是這部《燕歸來》。
聽了馬老的話,王麟谷低下頭臉通紅。
馬老繼續說道:“那我就拿著部《燕歸來》舉例說明吧。這片子我看過了,講反右、支援邊疆建設,大方向是沒錯的,但正如文章中所說,既然要架橋,那,送這種型別的片子出去參賽有何意義?
我們想要向歐美髮達國家展現咱們國家的社會價值觀,展現思想特徵,這沒錯,但也得考慮到歐美國家老百姓們的欣賞水平吧?
你們確定這種片子送出去歐美國家的老百姓們能看得懂?
能曉其內涵嗎?”
高遠嚯了一嗓子,道:“老爺子,歐美國家也有老百姓啊。”
“廢話!哪個國家沒有老百姓?”馬老又扭過頭去瞪他一眼,接著樂了。
大家都開懷大笑。
老爺子又說道:“我的意思是,首先把這種帶有濃重政治色彩,和展現社會主義國家優越性的影片剔除掉,咱們既然改革開放了,那就乾脆開放得更徹底一些,不能再用老思想去看待新問題。
據我所知,歐美國家的電影講究一個商業性,人家以票房多少論成敗。
我覺得,除了這種型別的片子以外,倒不必拘泥於影片型別。
像小高拍攝的《瞧這一家子》《太極宗師》《大撒把》等片都可以納入到選片範圍裡來嘛。”
你為什麼單獨提小高呢?
大家心裡都有這個疑問,面面相覷。
難不成您老是小高請來的托兒?
高遠忙說道:“您老捧了,我那幾部電影都不適合參加柏林電影節。近年來其他製片廠也生產製作了很多優秀的影片,您老可別把我樹立在大家的對立面啊。”
馬老七旬出頭了,鬚髮皆白,稱他是國內電影事業的奠基人都不為過。
聞言老爺子笑了笑,說道:“你這個小傢伙兒別忙著把自己往外擇,在座的諸位,憑一部影片能掙到幾百萬美金的你是獨一份,你少給我來那套假謙虛。”
聽了老爺子的話,唐夢華一愣,旋即問丁達明道:“丁總,馬老說姓高那小子掙了幾百萬美金是怎麼回事啊?”
丁達明苦笑著說:“他去年拍了部《太極宗師》,在香港放映時創下了1700萬港幣的票房記錄,被日本、韓國和東南亞幾個國家的片商相中了,一口氣賣了400多萬美金。
那時候你已經去德國深造了,不知道這個情況也正常。”
噝!
唐夢華倒吸一口大撒把。
要不要這麼殘忍啊,你一部片子賣了400多萬,你讓別人怎麼活?
所以說,這才你是敢跟我叫板的底氣所在?
沒等她多想,高遠說道:“既然您老定下來選片標準,咱們是不是儘快進行啊。”
馬老點頭道:“那這樣,送來該型別片子的製片廠自動退出吧。”
哀嚎聲一片。
看來大多數製片廠送來的都是這種型別的影片。
電影局那位跟唐夢華有過深入交流的局長臉色最難看。
兩天前他還語重心長地跟唐夢華說,選片一定要慎重,一定要體現社會主義價值觀巴拉巴拉。
結果兩天後形勢大變。
嚴格說起來,他是個保守派。
在80年代初期,改革派、保守派、中間派各有各的心思。
呈現出一種很詭異的社會形態。
這個不多說。
王麟谷的臉色也不好看,他說道:“馬老,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話沒說完就被馬老打斷了,“你就跟我說,你帶了哪部片子過來?”
王麟谷苦笑道:“《燕歸來》。”
“呵呵。”馬老冷笑。
王麟谷鐵青著臉,扭頭憤憤然瞪著高遠,道:“可真有你的!”
“咱倆認識嗎?”高遠問他道。
“老子是《木棉袈裟》的製片主任!要不是看在這份交情上,老子真得好好跟你認識認識!”
“大爺你在威脅我嗎?”
“喊誰大爺呢?你大爺的!”
“我大爺叫高躍華,我可以認為你在罵他嗎?”
“我……”王麟谷氣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最後化為一聲深深的嘆息,無奈道:“以權壓人,小小年紀你臭不要臉啊!”
其實高遠知道他的大名,他也是位老革命,所創作的《神龕記》《一條河的故事》《有一家旅館》《時代的聲音》等作品影響了整整一代人。
高遠笑嘻嘻說道:“大爺別生氣啊,我跟您開玩笑呢。我聽老梁說起過您,他說在明珠工作時,您對他關照有加,老梁一直對您感念至深。
我也代表紫禁城影業對您表示由衷的感謝。”
王麟谷哼了一聲,道:“這還算句人話!”
這時候,工作人員已經統計完畢了,8部影片被剔除出審片的行列中。
其中有7部帶有濃重的政治色彩,居然還有1部紀錄片。
高遠也是開了眼了。
副部長問馬老:“先從哪部開始?”
馬老扭頭對高遠說:“你送來的可是那部《霸王別姬》?”
高遠點頭道:“正是《霸王別姬》,但只是個粗剪版,再有……”
陳懷愷忙補充道:“只剩最後一點配樂沒有完成了,再有一天時間就能全部剪完。”
馬老也點點頭,笑道:“那就從北影廠和紫禁城影業、香港長城影業聯合制作出品的這部《霸王別姬》開始吧。”
該說不說,老頭兒耍了個心眼兒,這是要讓大家瞧瞧,什麼型別的故事片才能被稱之為高水準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