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枝是被王府侍衛扔回鑼鼓巷的。
她跌坐在自家門前時,我正飄蕩在王府青瓦下的陰影裡。
不必隨她同去,我都知道她的家一定很破,透過漏風的窗戶紙,屋裡是她重男輕女的父母。
“宗耀呢?”
林母舉著油燈衝出來,燈油潑在摞滿補丁的裙襬上,她掐住女兒的肩膀狠狠搖晃,全然不顧林枝枝脖子上還在滲血的傷口。
“你說去青樓抓他回來,人呢?”
林枝枝被晃得髮髻散亂,好不容易才張開口:“娘,出事了……弟弟殺了寧王妃,已經被王府的人送進了大理寺……”
她話音未落,屋裡突然砸出個破碗。
林父瘸著腿蹦到院中,酒氣燻得人直犯惡心。
“老子早說過,女娃就是賠錢貨!讓你看住弟弟,你倒讓官差抓了他!”
他二話不說,抄起院裡的扁擔就往林枝枝身上抽,“老子明早就把你賣給張員外,然後拿錢贖你弟弟出來!”
竹竿抽裂空氣的聲音尖銳刺耳,如掐斷一根喉骨,林枝枝抱頭縮排牆角,忽然尖叫道:“爹!別打了,求求您別打了!我能進寧王府!王爺親口允我明日入府為婢!”
竹竿懸在半空。
“當真?”
林父渾濁的眼睛迸出精光,一把奪過油燈湊近林枝枝被打的青紫的臉,“若你爬上王爺的床,那我們豈不是也成了皇親國戚?”
林枝枝實在被打怕了,只好連連附和:“爹,你放心,我一定能當上王爺的侍妾!”
茅屋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暗衛十三的影子輕輕一顫,最後像壁虎一樣潛入了黑暗。
……
寧王府的黑夜比往日更冷。
這一晚,自始至終,我都靜靜的守在崔恕的身邊。
——就像他靜靜的守著我的屍體那樣。
我躺在床上,崔恕便用溫水沾溼錦帕,擦拭我頸間的血痕。
“王爺,魏相到了。”
下人在門外低語。
他忽然停住手,指尖懸在那青紫色的指印上方,像被火灼傷般顫抖。
“知道了。”
崔恕為我掖好被角,又取下我髮間的白玉南珠壓在枕下,好似一切如常,而我只是小睡一覺而已。
隨後,他推門出去,不曾熄滅房中的燈火。
“梔梔,別怕,我馬上回來。”
我跟著他穿過迴廊,看見父親正扶著廊柱劇烈的咳嗽。
我父親身為宰相,素來端方持重,今日卻官袍歪斜,灰髮散落肩頭。
我心疼不已,忍不住張口叫了聲爹爹,卻被父親的聲音掩蓋。
“王爺,梔兒她真的……?”
“岳父,是我無能。”
崔恕直挺挺的跪在了青石板上。
我父親頓時明白了一切。
他流著淚,想要扶起崔恕,可崔恕卻用額頭抵著地面,喉間發出憤怒的嗚咽。
“岳父,我會將那人千刀萬剮——”
我飄到父親身邊,想替他擦去滿臉的淚水,卻見老人死死抓住崔恕的肩膀,一字一頓:“不能殺!林宗耀現在殺不得!”
崔恕猛的抬頭,眼底血絲猙獰入蛛網。
“岳父,為什麼你們都……”
——都不允許他殺了林宗耀。
我知道崔恕想這樣問,但大理寺的人卻來得飛快。
“見過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