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陽光浮光掠影,灑入書房。
一旁的林枝枝忽然握住崔恕執筆的手,仿著皇祖母的字跡,將那隻抄了一半的句子補全。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這是《晉書》裡的一句話。
講的是晉王死了家人,十分悲傷,有人安慰他,勸他放下。
晉王卻說,世上誰都能忘了她,卻獨獨自己不會忘,痴情絕對。
真的好巧啊。
我心想。
如果說,我是晉王那個死去的家人,那林枝枝便是那個勸晉王放下的良人。
至於崔恕——
你以為,我會說他是晉王?
不,我不會。
他就是他,他是寧王崔恕,他會放下我,再娶良人。
所以,我的角色,只會是他曾經的家人,只會是一個不足掛齒的配角而已。
林枝枝學習能力極強。
這才短短一中午的時間,她模仿皇祖母寫字的神韻,就已經有模有樣了。
兩人面板接觸的瞬間,我敏銳的聽出崔恕的呼吸亂了。
寫字時,林枝枝微微俯身,崔恕的鼻息便拂亂她鬢間的碎髮。
倘若我站在屏風後,必定能看到他們的影子,宛如一對交頸的鴛鴦。
真不愧是男女主角,不管再怎麼吵都能和好。
我苦笑連連,就聽到林枝枝說:“王爺,我剛才練字時有所感悟,覺得不管是太后娘娘的這手字型,還是平時自己寫字,下筆時都最忌諱遲疑。”
她偏頭說話時,唇瓣險些擦過崔恕的耳垂。
“王爺剛才這一頓,可是想起什麼人了?”
林枝枝大大方方的望向崔恕。
可她眼中有情愫,我不是看不懂。
突然,崔恕觸電般的躲開她。
“皇祖母的字你可寫明白了?”
林枝枝坦然的將抄滿懿旨內容的宣紙遞上,“已經掌握了,王爺請看。”
崔恕半信半疑的接過宣紙。
卻在低頭看清眼前的字跡時,震驚不已。
我有些好奇,也湊上去。
誰知。
——這不可能。
若不是親眼所見,倘若有人拿著這張紙說,這是皇祖母親筆,我也是信的。
看來林枝枝過目不忘和模仿的能力,真的堪稱一絕。
這便是她身為女主角的、一個“小小”的過人之處。
我知道,今後,林枝枝豔壓旁人的時刻還會有很多。
可現在,她只需要先讓崔恕一人為她驚豔,就夠了。
我看到崔恕緩緩的放下宣紙,隨後目光移動,對上林枝枝的眼睛。
林枝枝笑了笑,臉上早沒了剛才的委屈和尷尬。
“王爺覺得,我學得像嗎?”
“……看不出,你倒真有如此本事。”
林枝枝風輕雲淡的說:“都是被逼出來的——我家很窮,我爹和弟弟喝酒賭博,母親只知道哭,所以全家只能由我外出賺錢。可因為出身卑賤,哪怕我繡的圖樣再好,也沒人願意收,我只好仿照宮廷繡坊流傳出來的紋樣繡花,以此換些銀錢。”
她語氣淡淡,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些苦難。
崔恕就這樣聽著,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可是,下一秒,我再望向崔恕。
卻發現他臉色一僵,彷彿一條蛇被人掐住了七寸。
原來是林枝枝突然玩笑似的說了句:
“王爺,我雖然口口聲聲說,不願模仿任何人,可我唯一做的好的事情,好像卻只有模仿別人。說不定哪日王爺思念王妃,我也可以完美仿照出王妃娘娘的繡活和墨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