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帶來陣陣花香,蓋住了林枝枝身上的血腥味。
我轉頭一看。
原來是路邊的野梔子開花了。
這花真好,生命力頑強,花朵還純白美麗。
就像林枝枝。
哪怕渾身沾染血汙,她的眼睛也閃閃發光。
“既然王爺嫌我髒,不願讓我上車,那我在車外走著便是。”
“可笑。”
忽然,崔恕撩開車簾,擲來一方錦帕。
“擦擦吧,自己不覺得噁心嗎。”
“這是我孃親的血,我怎麼會覺得噁心?”
林枝枝接住手帕,另一隻手卻緊緊扣住車廂的雕花,死不鬆開。
“王爺是故意挑撥我的家人,早算準了他們會自相殘殺的吧?現在王爺可滿意了?”
十分冷硬的一句話,帶著怨和恨。
我和崔恕同時看向林枝枝。
崔恕笑了下,卻不是真的在笑。
“你在怪本王?”
“王爺讓我如何不怪你!”
林枝枝顫聲道,“那是生我養我二十年的父母,你卻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血濺當場,我怎麼能不怪……”
她抬起手,看著掌心凝固的血痂,忽然落下一滴眼淚。
想必,剛才林母血漿漫過她手指的溫熱觸感,現在在林枝枝腦海中依然歷歷在目。
“我娘雖然是個市井裡的粗蠢婦人,可我小時候生病時,她也親手餵過我米湯……王爺當真好狠的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非要讓我聽到那些話、看到那些場景!”
空空蕩蕩的街道上,林枝枝的怒吼不過一瞬便彌散在風中,沒有一點回音。
崔恕坐在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林枝枝。
他臉上冷冰冰的表情逐漸褪去,像是一張白色的面具被沖掉了油彩,只剩面無表情的五官。
“林枝枝,原來你也知道心痛啊?”
說出這句話時,崔恕的語氣十分平靜。
他的樣子淡淡的,看上去很冷靜。
是平靜大於冷淡的那種冷靜。
“林枝枝,要不是看到你也會為了至親之人流淚,不然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
“連你那些畜生一樣的家人你都會去可憐、會去心疼,那你為什麼不發發慈悲,不可憐可憐我,也可憐可憐我的梔梔?”
崔恕話音至此。
本就低沉陰霾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電光。
又要下雨了。
春雨如酥,最近常有。
我不以為意,卻在看到崔恕眼角一抹淚光時心頭一顫。
“你爹殺了你娘,你來找我要說法。”
“那我呢?”
“你弟弟殺了我的梔梔,我又該去找誰要說法,誰又能給我一個說法?”
“你甚至還想讓我原諒你弟弟,讓我放下仇恨,讓我給他一筆錢治傷,讓他安穩餘生。”
“林枝枝,你的確不是畜生,但你這樣做,和畜生又有何異?”
轟隆——
雲層中的雷聲沉悶不已,壓得人呼吸困難。
我望著崔恕,見他攥著布簾的手指已經發白,抖得比林枝枝還厲害。
我的少年郎啊。
我求你不要再這樣時好時壞的和林枝枝互撕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