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這種顫抖的幅度越發變大。
林枝枝終於堅持不住,將手收回。
下一秒。
一滴熱淚砸在筆尖,將一滴濃墨稀釋開來。
“娘……是我沒用……”
我掛在視窗,就這麼聽著林枝枝微弱的哭泣。
“如果我能賺到錢,如果王爺可以原諒我……或許您就不會死了……”
腦海中浮現出林母渾身是血、被埋入亂葬崗的場景。
我不由得閉上眼睛,有些唏噓。
林枝枝她,不可能不恨的。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那個埋入她母親的屍坑,原本是為我準備的。
又過了一會兒。
書房裡,林枝枝的哭聲漸漸停息。
我歪頭看她一眼,發現她已經完成了懿旨,現在正在仔細的將絹帛捲起收好。
做完這一切,她再次抱起林母的牌位,深深的看了眼這間滿是崔恕痕跡的書房。
“王爺,我……”
林枝枝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看著剛才自己用過的筆,那是崔恕平時最常用的一支,沒想到她用起來竟然意外的順手。
然後又看看旁邊那塊缺了角的硯臺,也不知道為什麼,崔恕堂堂一個寧王,竟捨不得把這磕壞了的物件丟掉,換個新的。
還有椅背後總掛著的一件披風,沒見崔恕穿過,卻始終擺在那裡,好幾天了都沒人動過。
林枝枝對所有的這些東西,都依依不捨。
但她永遠不會知曉。
崔恕的那支筆,其實是我以前的舊物。
我手小,愛用細身毛筆,崔恕為我方便,便將此物長留於書房。
而那隻缺了角的硯臺,也是出自我的手筆。
原是我從前惡作劇,用這隻硯臺砸核桃,所以才在上面留下了永久的缺口。
至於那件披風,就更不必說了。
如果林枝枝膽子大一點,在崔恕不在的時候將那件披風抖開。
那她便會發現。
這披風不是別的,而是林宗耀掐死我的那晚,我身上穿的那件。
是了。
林枝枝滿心滿眼的、崔恕的痕跡。
其實都是我留在這世上的點點滴滴。
它們很小很輕,不值一提,可能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就像現在。
這些物件雖然還擺在原位,卻已然失去了原本的意義,轉而被林枝枝賦予了新的含義。
我默默無言,卻心想。
終有一天,我也會和它們一樣,被林枝枝徹底抹去的。
月上枝頭。
王府上下安靜一片,我無處可去,就跟著林枝枝遊蕩。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並沒有找個什麼角落待著,為林母守靈,而是抱起她的牌位來到我的靈堂,鄭重的跪下。
“王妃娘娘。”
林枝枝兩膝壓在青石磚上,朝我的靈位行了個禮。
“這位是我娘,我今日到此,是想和母親一同向您謝罪。”
“我母親溺愛弟弟,縱容他玩物喪志,才會害您殞命,我們一家,都罪該萬死。”
“我知道我們最無可恕,卻依然私心想要得到您和王爺的原諒。”
“我相信,王妃娘娘心慈心善,一定會答應我的願望。”
一席話畢。
林枝枝便攜起林母的牌位,向我的靈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我心中五味陳雜,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林枝枝說,她相信我會原諒他們一家。
我會嗎?
或許是不會的。
我無法原諒一個殺死我的人,也沒法原諒一群包庇他的家人。
那麼,崔恕呢?
他是否會原諒林枝枝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