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清晨的露珠還凝在簷角,林枝枝便已握著掃帚掃到了月洞門。
我不用睡覺,所以早在院中等她。
現在,每天看著這個堅韌不拔的女主角漸漸融入王府,已成為我的必修功課。
這樣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受。
以前我看話本,每當看到女主角左右逢源,便只覺得幸福美滿,而每當看到有人欺負她,則會隱隱扼腕。
可現如今,我的感受卻和過去的自己天差地別。
果然。
這世上本就沒什麼感同身受。
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死人的感受。
青石磚上零落的梔子花瓣沾著露水,林枝枝每掃一下,都像在掃一地浸溼的紙錢。
經過花叢時,我見她放下掃把,鄭重合眼。
“雪衣娘,我從廚房給你帶了吃的。”
她溫聲道,“這次,是你愛吃的粟米種子。”
說著,她便將那一小把米粒埋進土中。
“叮咚——”
一陣清風拂過,銅壺滴漏突然報晨,林枝枝被這清響驚得一顫,回過頭,就瞧見邁過門檻的崔恕。
視線碰撞。
兩人俱是一怔。
我率先看出崔恕的不自然。
因為他目光抽離得比林枝枝更快。
他望向屋簷,那裡空蕩蕩的鎏金鳥籠正隨風擺動。
他喉結滾動一下,卻又立刻咽回想說的話。
林枝枝忽然站得直了些。
經過昨晚之事,她對崔恕有了很大的改觀。
男女主間的姻緣就是這麼奇妙。
他們既可以為了一條人命互為仇敵,也可以因為一碗白麵關係破冰。
林枝枝很快鼓起勇氣說道:“王爺,該進早膳了。”
崔恕眉心驟緊。
“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說罷,他越過林枝枝,徑直穿過迴廊。
可林枝枝哪怕被無視也不氣餒,反而碎步跟上去。
“王爺,等等……您不能不吃飯,如果您是不喜歡廚子做的菜色,我可以再去為您煮麵吃——”
她抱著掃帚,膝蓋發顫,卻突然被陰影裡伸出的一隻腳猛的絆倒。
抬起頭,惠姑姑冷冰冰的臉正對著她。
“林姑娘,”惠姑姑嗓音拖長,“身為下人,怎能對著主子拉拉扯扯?也虧了這幾天王府要為王妃發喪,不宜見血,不然,像姑娘這樣的,可是要被拖出去杖斃的。”
話音剛落。
走在前面的崔恕腳步就一頓。
他轉過身,看著撲在地上的林枝枝,動作猶豫。
我以為他會上前扶她。
氣氛在這一刻變得僵直。
這是我一個人的賭局。
如果崔恕最終扶起林枝枝,我想,從今往後,我便不必再為他黯然神傷了。
因為沒必要。
他走出痛苦的速度足夠快。
林枝枝帶給他的愛也足夠多。
可是——
崔恕並沒有這麼做。
我看到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波瀾,卻轉瞬即逝。
“惠姑姑,管好她。”
他冷冰冰的丟下話走了。
林枝枝表情頓時變得尷尬。
她的嘴角僵了僵,隨後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惠姑姑,我只是想勸王爺好好吃飯……”
惠姑姑不屑道:“用什麼勸?難道是想用美色不成?”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王爺吃不慣府中的吃食,才想著去給王爺煮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