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枝離開後,崔恕久久不能回神。
靈堂裡風聲漸弱,依稀只剩下少女清脆的笑聲。
我見他站起身來,面朝著林枝枝離去的方向,似是想追而不敢追的模樣。
畫面在這一刻變得尤其諷刺。
崔恕的身前身後,分明是他的餘生和過往。
雨停了,新的月光照進靈堂,卻照不到更裡面的我的棺材。
死去的白月光,最終會成為老房子裡的白灰塵。
我已經夠幸運了。
我默默安慰著自己。
我死在崔恕最愛我的這年,他殘留的愛會讓我的消失顯得還算體面。
我以前看過很多話本,大部分書裡的女配都會因為深愛男主角而陷害女主,或在兩人之間下毒手作梗。
我甚至應該感謝林枝枝。
是她的純善,才讓這本書的劇情免去我作惡,讓我不用受到惡女結局的懲罰。
她讓我帶著愛死去,帶著愛退場。
而不是作為一個惡毒的女配角,為愛而來,揹著恨走。
所以,哪怕崔恕現在就要跑出去追林枝枝,我也並不會恨。
我只是看著崔恕從怔愣中忽然驚醒,發現地上林枝枝遺落的針線包。
他彎腰把東西撿起,隨後來到我棺前。
冰層下,我的臉溼潤卻乾癟。
別怕,這不奇怪的。
棺中碎冰潤溼我的面板,死亡抽走我的生氣。
我僅剩的一點美麗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是連我自己都嫌的模樣,又怎能要求崔恕喜歡。
但,緊接著。
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崔恕突然重重將額頭抵在我棺前,聲音顫抖又剋制。
“梔梔,你醒醒,你快醒醒。”
“你為什麼還不醒。”
“你再不醒來,我就要去把東西還給林枝枝了。”
我明白崔恕內心的掙扎。
林枝枝早就亂了他的心。
人,只要心有動搖,便會拿不準主意,需要第三者幫忙做決定,其中輕的需要問人,重的則須問神。
崔恕目前屬於前者。
現在,他對林枝枝的愛只是剛剛冒出苗頭,等我下葬了、等我被遺忘了,他對林枝枝波濤洶湧的愛就會驅使他求神問佛去了。
他會問菩薩,自己到底該不該娶仇人為妻。
娶!當然要娶。
因為愛可平山海。
我的靈堂終究會撤下,白幡換紅妝。
他們會在我棺材擺放過的位置一拜天地。
我不會醒來。
只要我不醒,崔恕就會追出去。
我看到他攥緊了手中的針線包。
裡面兩三根細針刺破布料,扎進他的肉裡,滲出點點血花。
放手。
哪怕知道崔恕聽不見,我也在他耳邊低吟。
痛不會模糊他的意識,只會讓他更加清醒。
越清醒,就越折磨。
我的少年郎啊。
別再犯傻了。
最終,崔恕的身體順著我的棺材滑落。
他手心鮮血染紅冰棺玻璃,正好擋住我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