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大門洞開,席間貴女紛紛行禮,一時間,女眷們衣料中的香氣在溫暖的大殿中瀰漫開來。
裴青州卻自顧向前,目不斜視。
行至大殿中央,他正要掀袍行禮,忽然聽到角落處一聲淒厲嘶鳴,原來是雪球兒那隻貓,只見它弓著背,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還不等裴青州反應過來,就猛地朝他跳撲過來。
春日裡貓兒發性,也常有撲傷生人的先例。
可裴青州常年遊走於朝廷要司,身邊冷箭自然不少,此刻下意識伸手一擋,竟失手將那隻貓狠狠推了出去。
眼看雪球兒失控地朝著桌角飛過去,裴青州呼吸一滯。
幾乎是動手的一瞬,他便後悔了,本朝最重孝道,當著長輩的面,又是皇室宴席,他這樣舉止粗暴,少不了要落下不是。
正手足無措之際,角落裡一道倩影突然跪撲出去,竟穩穩用身體護住了那貓。
只聽一聲悶響,女子用背擋住桌角,將貓抱進了懷中,那貓咪被一番撫摸之下,安然無恙地“喵喵”叫了兩聲。
裴青州不由向那女子投去目光,見她烏油油的頭髮四散開來,膚如春雪,眼如驚鹿,額間花鈿殷紅,映襯著眼眶沁潤一抹嬌羞的桃粉,儘管身上吃痛,貝齒輕咬,微微皺眉,但仍耐心安撫護著懷中的貓。
回眸望他,匆匆對視一眼,分明如怨如訴,卻又在故作堅強。
裴青州心底莫名一陣燥熱。
短暫的心動過後,心裡又升起一陣感激。
宮中人皆知那貓是太后愛寵,雖是春日裡發性情有可原,但若是大庭廣眾下就這樣被他出手所傷,就算太后不說什麼,心中也難免會介懷。
天家情誼,本就淡薄,細微小事也會損傷根本。
這女子不顧自己身上衣著華貴,也不怕損了容顏在眾人前丟臉,雖只為護一隻小貓,但卻是實實在在解了他的困境。
不知這是哪家女子,他日若有機會,一定還她這個人情。
回過神來,他連忙掀袍跪地,端端正正地朝著太后行禮,
“皇祖母,孫兒失態,望祖母恕罪。”
太后一向疼惜晚輩,見愛貓沒事,自然也就不計較了。
地上的女子亦被身側婢女簇擁上來扶起,整理衣裙後,連忙向他見禮,
“臣女顧雪嬌,見過三皇子殿下,殿下……萬安。”
她的聲音清婉,卻不甜膩,帶著幾分少女嬌憨,大約是膝上有傷,請安時聲音輕顫,讓人忍不住心疼。
以致於裴青州楞了兩分,才識別出她的身份。
顧氏……顧雪嬌……
他那剛過及笄之年的未婚妻?
“青州,你不是有話要對哀家說嗎?”
太后招手,叫他近前去。
裴青州早已準備好的話術全部堵在喉嚨裡,他行至太后身側坐下,餘光裡那道婀娜身姿正手撫鬢髮,一截雪白的腕子上環佩輕搖,盡顯雍容。
那樣小的身量,難為她戴得下這些珠寶,怪不得人人都說,顧家有個嬌氣包。
他想到這,笑了,一開口,聲音有些發啞,
“皇祖母,孫兒上月查抄御史張家,發現他家院中一塊兒天成的壽山石,祖母見了,想必定會高興。”
席間貴女們皆屏息凝神,聽見三皇子微揚的語調,方才鬆了一口氣,這位鐵面閻羅大抵是最近有什麼喜事,聽起來……難得很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