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南平郡的青石板路上緩緩而行,這是宋瑤第一次來南平,是以賈府主母的身份登門拜訪郡守府,本就懷有身孕的身子,有些難耐和不適。
“夫人,前頭就是李府了。”
小桃掀起車簾,語氣裡帶著幾分緊張。
宋瑤低頭看了眼腕間的翡翠鐲子,這是今早賈母特意塞給她的,說是“見官眷體面些”。
鐲子觸手生涼,倒像是提醒著她此行的目的,希望莫要遭人冷待了。
賈良翰昨日臨睡前的話還在耳邊,“聽聞李夫人與相府夫人情同姐妹,你若是能說上話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郡守府的朱漆大門前,兩尊石獅子蹲踞兩側。
宋瑤剛下車,便見門裡迎出個穿湖藍襦裙的丫鬟,福了福身道,“我家夫人已在花廳等候,請賈夫人隨奴婢來。”
花廳裡,一位身著月白長裙的婦人正低頭撥弄著棋盤。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輕笑,“瑤兒可算來了,我這盤棋都擺了半個時辰了。”
蘇若梅,相府夫人的陪嫁丫鬟,當年被相爺指給還是舉人的李旺為妻。
此刻她鬢邊斜插一支珍珠步搖,腕間戴著的正是相府夫人陪嫁的鐲子,與宋瑤腕上的翡翠鐲子遙相呼應。
“姑姑許久沒回京城,竟連容貌都沒變。”
宋瑤福身行禮,目光掃過桌上的茶具,正是宮中織造局的紋路,與相府夫人日常用的一模一樣。
蘇若梅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昨日收到義姐的信了。”
這話看似尋常,但在相府,“義”專指夫人,夫人的貼身婢女嫁出去都是收為姐妹,他們這些後來的小丫頭才是收為義女,而能直呼“義姐”的,也沒有幾人,彰顯了眼前此人和她的身份差距。
丫鬟奉上茶盞,宋瑤接過茶盞,眼神卻瞥見蘇若梅袖口露出的傷痕。
宋瑤心中一動,想起相府教的規矩,如若在外受了委屈,自己想辦法解決,如若實在是解決不了,再想辦法通知相府,尋找相府庇護。
“姐姐這鐲子可是義母當年送的?”
宋瑤伸手輕觸她腕間的鐲子。
蘇若梅眼神微暗,“上月李郎新納了個妾室,是通判家的庶女,總說這鐲子是不上臺面的東西,沒想到瑤兒倒是一眼認出來了。”
宋瑤心中明瞭,這位夫人的義妹怕是在李府日子也不好過,想讓她謹慎開口,不要讓蘇若梅難做。
她從袖中取出個錦盒,推到蘇若梅面前,“這是京城新出的鵝黃胭脂,姑姑用著正合適。”
錦盒開啟,裡面除了胭脂,還有疊得工整的銀票。
蘇若梅掃了眼金額,指尖在盒蓋上輕輕叩了三下,這是相府暗語,三叩代表“三成”。宋瑤瞭然,當即就應了下來。
“實不相瞞,我家夫君想在南平開綢緞莊。聽聞李大人主管鹽鐵茶稅,若是能稍稍鬆一鬆手。”宋瑤放低聲音,話也不說完整,留下讓人遐想的空間。
話未說完,忽聽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蘇若梅臉色微變,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扉,“存菊,去把花房的月季搬來,今日陽光好。”
侍立廊下的丫鬟應聲而去,看著蘇若梅的眼神,宋瑤想著剛才的丫鬟怕是眼線,這官家夫人的位置看來也不是這般好做。
“明日是觀音誕辰,我約了幾位夫人去城外施粥。瑤兒就隨我一同前去吧,也算是做善事。”
宋瑤心下明白,這是要避開耳目詳談。
她點點頭,蘇若梅邀請宋瑤對弈一盤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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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粥棚。
宋瑤乘坐馬車到的時候,好幾位官眷已經在給排隊的人分發粥餅了。
尋到了蘇若梅的身前,對著她微微欠身一禮。
“李郎這些年能步步高昇,全靠義姐在相爺跟前美言。可如今他官做大了,便覺得當年的糟糠妻礙眼了”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站定。
宋瑤望著她鬢角新添的白髮,想起相府夫人曾說過,“嫁書生最難,他未得志時把你當恩人,得志後便嫌你沒見識。”
蘇若梅當年陪嫁時,帶的嫁妝比上相府的庶女也是不差多少的,如今卻連個妾室都能騎到她頭上。
“我那兒有個丫頭,叫瑞珠,生得清秀伶俐。原是打算給夫君做通房的,不如就送給姑姑,還望姑姑不要嫌棄才好。”
宋瑤看似隨意地開口,但其實心中早有計較,安插一個人既幫了郡守夫人,也讓她有了眼線,兩全其美的事,再合適不過了。
蘇若梅自然明白“通房”二字的深意,若把這丫頭送給李旺,既能討他歡心,又能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這招,正是相府夫人當年教給她們的“馭夫術”。
“瑤兒果然貼心,那我便卻之不恭了。不過這丫頭要看看夫君是否能入眼。”
兩人交談了一會,那邊的施粥也差不多了,蘇若梅便帶著宋瑤去拜訪眾人,宋瑤給每位夫人都準備了豐厚的見面禮,大家也算是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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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回客棧時,宋瑤讓小桃把瑞珠叫到房中裡。
這丫頭生得眉清目秀,舉止間卻透著股子機靈勁兒,正是她一早從府中挑出來的。
“記住,進了郡守府,便好好侍奉郡守,到時候我會派人聯絡你,有什麼需要的和他說便是了。”
宋瑤往她手裡塞了個荷包,裡面有不少的銀塊。
瑞珠接過荷包,頓時眼睛一亮,撲通跪下,“奴婢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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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郡守府送來請帖,邀賈良翰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