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罕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起初打算借其其格之手除掉一位朱棣看重的百戶,並且聽倪諒說此人能力非凡,再借機讓趙金虎接手除掉其其格,也算立功一件。
無論如何,都是佔便宜的事。
但沒想到,燕王府的人早已守在那百戶家門口,而且一直緊盯著其其格,令他不得不擔憂其其格是否會在臨終前說出什麼,只能暗中解決。
這樣一來,這事賠本了。
還被迫倉皇逃離北平。
不過好歹只牽連到趙金虎,這條線及時切斷,沒留下太多痕跡。
若讓其其格落入王府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要知道當時為了取得其其格的信任,他還特意透露了兩三個關鍵人物。
這時,趙金虎走近察罕身旁,察罕轉頭瞄了他一眼,問道:“當年你哥哥讓你改名換姓來北平,後悔了嗎?”
“談不上後悔。”
趙金虎搖頭道:“在哪當兵不是當呢。”
“確實如此。”
察罕笑了笑,他本是蒙古人,隨父歸附大明,對此深有體會。
“剛才你在想什麼?”
趙金虎好奇地問察罕。
察罕抿了一口水,揚起眉毛反問:“當初你也贊成處死那個叫李武的,現在你還認為值得嗎?”
趙金虎低頭沉思片刻,嚴肅地點點頭說:“絕對值得。
你不瞭解,李武不過一年便從總旗升到百戶,不但武藝超群,還擅長訓練士兵,且機智過人,不然也不會被朱棣看中,不用多久,他定會成為朱棣的重要助手。”
察罕輕笑兩聲,帶著幾分輕蔑。
趙金虎皺眉道:“你不信?我告訴你,他加入軍隊才一年多,卻已在護衛軍中站穩腳跟,上承朱棣恩寵,下與多位將領關係融洽。”
“世故圓滑?”
察罕笑著回應:“這種善於交際的人我也見過不少,終究不過是小人物罷了。”
趙金虎搖搖頭:“不一樣。”
可具體哪裡不同,他也說不清,最後只能苦笑著說:“如果有機會,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要想我看,他得有所成就才行,一個小小的百戶還不配,隨我手就可以掐死他。”
察罕得意地說道。
趙金虎想想也是,察罕是什麼人?太子和涼國公的親信,受封的大明侯爵,李武怎能與之相比,恐怕這輩子也難以企及察罕的高度。
想到這裡,他也忍不住笑了,覺得之前對李武的評價確實過高了。
“好了,別提這事了,趕路要緊。
等到了遼東安置好你,先過幾年安穩日子。
待太子登基後,再想辦法讓你回家團聚。”
察罕站起身拍了拍褲腿。
隨後,他又招呼其他人:“別休息了,走!”
……
燕王府。
李武來到後,朱棣直接將調查結果給他,讓他自行檢視。
李武看完後,反而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太應該,但看到趙金虎、察罕等人,似乎並無針對自家的私人怨恨,看來主要是其其格針對李家,如今其其格已死,家中危機算是解除了。
朱棣似能理解李武的想法,冷哼一聲,心中暗忖:若李武不在乎家人,他不放心使用;若過於在意家人,又令他頭疼。
“安心了吧?這些人與你並無私仇。
不過,還有些未查出的人,可能與你有仇,還需繼續追查。
北平城不可能只有這幾個小角色有問題。”
李武起身謝過朱棣。
燕王朱棣輕輕拍了拍手掌,“不必謝我。
即便是在北平,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今日喚你前來,實則另有要事相商。”
李武恭敬地低頭答道:“殿下但有所命。”
然而,朱棣並未立刻開口,而是沉吟片刻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對家中親眷有何想法?”
李武一時不解,卻仍答道:“只盼家人平安順遂。”
朱棣微微頷首道:“好,既如此,若你能順利完成我交代之事,我定保你晉升千戶,並額外賜予賞賜,以解你心中顧慮。”
李武聽聞此言,毫不猶豫地道:“殿下儘管吩咐便是。”
“兩件事需辦。”
朱棣緩緩起身說道:“其一,前往遼東,伺機除掉察罕,具體手段我不干涉,但若是露出破綻牽連於你,我絕不會施以援手;至於趙金虎,能活捉最好,若不行,也務必將其,我要看看還有誰敢在北平城生事。
“其二,暗中調查泰寧衛指揮使阿扎失裡,最好是混入蒙古部落,探明今年冬天蒙古各部會聚集何處,究竟有何圖謀,以及參與的部落都有哪些。”
李武眉頭微蹙,細細思量朱棣所言,這兩項任務都不容易完成。
朱棣靜默不語,只靜靜地等待李武的回應。
沒過多久,李武開口道:“殿下,屬下願赴遼東,縱是捨命也要將事情辦妥。
只是懇請殿下能否先賜下賞賜,讓我免去後顧之憂。”
說罷,李武覺自己這般請求似乎欠妥,又補充道:“殿下明鑑,屬下一向志向遠大,然首要心願仍是守護家人周全。
前些日子的事實在令人膽寒,屬下今生不願再經歷類似險境。”
李武神情忐忑。
出乎意料的是,朱棣竟放聲大笑。
“回府等候便是,真是每次都要討價還價,有意思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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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內,李武離開後,朱棣凝視遠方,似在深思。
一旁始終未發一語的道衍開口道:“殿下此舉頗有風險啊。”
朱棣依然沉默,道衍大師捻動佛珠,繼續說道:“皇上雖然年邁,但仍關注北平局勢,殿下又何苦與藍玉爭鬥,更何況殺了察罕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房間裡,氣氛略顯沉寂。
朱棣目光深邃,似在思索什麼,隨後轉頭望向道衍,語氣篤定而堅決:“今後的日子還很長,難道每次都要遷就於他嗎?若一味縱容,只會助長他的氣焰。”
道衍微微頷首,未置一詞。
片刻後,朱棣突然發問:“大師,你真的認為李武能勝過察罕?要知道,察罕絕非易與之輩,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智謀,當年都曾令朱亮吃過苦頭,不然也不會如此受藍玉器重。”
道衍揚眉一笑,“殿下是在懷疑自己的判斷嗎?”
朱棣將手中的信箋緩緩放下,似有所思。”不過是孤注一擲罷了。”
道衍閉目沉吟,心中卻另有考量。
他深知朱棣並非莽撞之人,更不是那種只知遊獵享樂的藩王。
往昔一句戲言便能觸動朱棣,使其傾心結交;而近年來,朱棣那股擴張疆域的雄心更是顯露無疑。
道衍輕笑一聲,沒有點破朱棣的心思,以免他誤以為自己在嘲笑他麾下人才匱乏。
此時,朱棣腦海中浮現出李武的身影,想起初次相見時,那股自信從容的姿態,令人印象深刻。
儘管李武身上有些特質與自己相似——都懷揣改變世事的信念,卻又不盡相同,具體如何,卻難以言表。
不過,朱棣不得不承認,他對李武確實另眼相待。
他仰頭眺望窗外,心中默默祈禱:莫要讓我失望……
與此同時,在李武家不遠處,燕王府的三保前來拜訪,並帶來了兩人兩女作為隨行人員。
兩名男子年紀較輕,約莫二十餘歲,雖不及李武高大,但體格健壯,雙手佈滿老繭,顯然長期習武。
兩位女子則顯得年長一些,大約三十出頭,舉止優雅端莊,跟隨在三保身後,禮貌周到。
三保笑著招呼眾人:“別愣著了,快上前拜見。”
四人齊刷刷轉向李武,恭敬地跪下行禮:“見過老爺。”
李武大吃一驚,連忙避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三保:“這是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急切地讓他們起身。
三保哈哈一笑,“這是殿下送給你的。”
李武眉間微蹙,這便是朱棣打算賜予的東西?簡直荒謬至極,隨即苦著臉說道:“我只是個小小的百戶,怎敢勞煩王府的人。”
“別擔心家裡人的事了,在殿下面前憂慮這些毫無意義,他給你的,儘管放心使用。”
李武將三保拉到一邊,低聲詢問:“三保兄弟,仔細給我講講,不然今別想離開。”
三保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然後認真地向李武解釋。
“你儘管放寬心,殿下並無他意。
這四人從小就在王府長大,那兩位男子名為馬仁與馬毅,既能守護家園,日後家中若有外人來訪,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將來你的妹妹們外出時,有了他們便多了一份安全保障。”
“還有那兩個女子,夏菊與冬梅,能幫你料理內務。
你如今已是百戶,妹妹們的婚事難免會涉及諸多禮節,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
你不必擔憂,他們都是自願前來,其實他們在王府難以嶄露頭角,跟著你反而是個機遇。
不過殿下特意叮囑了一點。”
李武注視著三保。
三保繼續說道:“殿下提到,如今讓他們協助你,若日後你尋得更中意的人選欲替換他們,全憑你的意願。
無論是派往閒職或安置於田莊,只要記得善待即可,終究是殿下念及舊情。”
聽完三保的話,李武這才稍感寬慰,但緊接著又愁眉苦臉地說:“可我家實在沒有多餘的地方供他們居住。”
三保取出一張房契,指向李武隔壁的住戶:“殿下怎會沒安排?先讓他們暫居隔壁,你只需稍作改造即可。”
……
待三保離開後,天已漸晚,李武思索片刻,便帶著馬仁四人去拜見家人。
庭院裡。
李武將馬仁四人引見給家人之後,整個屋子的人都滿心疑惑。
李武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直接將隔壁的房契丟給了老三,原本是想讓老三將兩家打通,但隨即又琢磨了一下說道:“既然要修繕,就不只是打通那麼簡單了。
等你傷好以後,找人來重新規劃一下,兩座方方正正的房子即使連通了,也不會變成一個整體。”
老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接著,李武讓馬仁四人先回到隔壁,可隨即又想起了石暖。
石暖一直待在老三身旁。
石暖與小喜不同,她以前是借住在李武家,和四妹五妹同住一間房。
後來不知為何與老三鬧了矛盾,老三央求李武讓她搬到冷暖閣那邊住,這才免去了不少麻煩。
然而,當石暖得知老三受傷的訊息後,又淚眼婆娑地搬了回來,這段插曲似乎讓他們的關係有所緩和。
“如果你覺得這裡擁擠,也可以收拾隔壁的一間屋子先過去住。”
李武對石暖說道。
石暖猶豫片刻,看了看老三,見他點頭,自己也跟著點了點頭。
李武無奈地瞪了他們倆一眼,但他此刻也沒什麼好說的,事情交代完畢後,他便準備離開回屋了。
可是家裡人仍然滿臉疑問,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張玉清。
張玉清將李武拉到一旁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前兩天你不是還讓我去打聽嗎,怎麼今天出去一趟就把房子買回來了?”
這對張玉清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她知道李武有能力,但也太過驚人了吧。
“這是王府送的,那四個人也是。”
張玉清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你是不是又接了新的任務?”
李武點點頭,他知道張玉清擔心,但他出門也無法完全隱瞞,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安慰道:“你別擔心,這份差事沒什麼危險。
王府賞賜這些,只是看到咱們家最近出了點事,特意派人來保護咱們。”
張玉清頓時有些生氣,瞪了李武一眼:“上次你還說沒事,可你回來的時候還不是渾身是血。”
說完,張玉清不理李武,轉身回去對二賢等人說道:“你們杵在這裡幹什麼?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
一邊說著,一邊氣沖沖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二賢她們依舊一頭霧水。
李武嘆了口氣,也轉身回屋去了。
傍晚準備晚餐的時候,李武再次看到張玉清從房內走出,走向廚房。
一番精心挑選後,一頓豐盛的晚飯端上了桌。
……
(=入遼。
絕非李武一人獨行。
提到朱棣交給李武的兩件事,一件關乎私事,一件關乎公事,這兩件事單憑李武一人難以完成,所以他必須找一些自己信得過的人一同前往。
於是,李武先到軍營挑選了幾個人。
有薛祿、胡長勇這樣的高手,又因此次還需與蒙古人接觸,便又到中衛營拉上顧明和兩位老付,三位蒙古同胞。
總共湊齊了十二人。
顧明等三位蒙古同胞曾與李武一同去過漠北,獵過狼群,在冰天雪地中同行過。
加之這段時間的相處,足以信任。
待他確定好團隊,隨時可出發之時,當天便趕往燕王府。
朱棣見到李武后,並未立刻提及公務,而是笑著問道:“家中安排妥否?馬仁等人可還可用?”
“多謝殿下關心,家中已安置妥當,隨時可以啟程。
至於馬仁他們,說實話,真是讓我驚喜。”
朱棣饒有興致地看著李武。
李武笑道:“馬仁他們第二天就在家中養了兩條大狗。”
朱棣一怔:“你家之前沒養過兩隻看家護院的狗嗎?”
李武苦笑著搖頭,他向來沒有養寵物的習慣,而且後世的事就更不用說了,誰能記得養狗最初是為了看門護院呢?
張玉清她們或許知道,但家裡女兒多,還有兩個調皮的孩子,哪有精力養?連孩子都顧不過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有人專門照看狗,就算小六、小七調皮跑去逗狗,也有大人在場,不會被狗咬。
說起這事,李武第一次見到那兩條狗時,心裡的踏實感就油然而生。
朱棣忍俊不禁地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評價李武。
然而,漸漸地,朱棣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收起笑容,顯得格外威嚴。
他遞給李武一本冊子。
李武接過,剛要翻開,朱棣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你自己決定,要不要看這本冊子。”
李武心中一震,立刻意識到這本冊子非同小可。
看過之後,無論身處何地,他都將無法擺脫朱棣的影響,只要稍有三心二意,恐怕朱棣不會輕易放過他。
然而,若換作旁人或許還會權衡利弊,考慮對人生、未來的影響,但李武根本無需多想。
朱棣的勢力如日中天,不投靠簡直愚不可及。
李武隨後翻開那本冊子。
一直在留意李武表情變化的朱棣滿意地笑了,覺得自己對他寄予厚望並未落空。
冊子裡列著幾人的名字,旁邊寫著各自的職務。
李武仔細一看,發現這些人全都分佈在遼東各處。
這時朱棣開口說道:
“你把這些名字記下來,在遼東若有困難可向他們求援,特別是關於蒙古人今年冬天會聚的情況,這件事不必過於謹慎,讓應天知曉也無妨。
不過刺殺察罕的事,還得靠你親自出手。
首先,遼東各地耳目眾多,藉助他人之力容易牽連王府,畢竟察罕終究是大明的侯爵,一旦朝廷追究起來,我可以推脫,你卻無法迴避;其次,參與的人越多,你暴露的風險越大,你知道暴露的後果嗎?”
“知道。”
李武回答。
實際上,朱棣想要除掉察罕,不過是給藍玉一個警告,但此事絕不能讓藍玉查出端倪。
只要藍玉將矛頭指向朱棣,恐怕又要掀起波瀾。
這也是朱棣派遣李武遠赴遼東而不啟用當地人的原因。
即使朱棣在遼東的人再可靠,在這件事上他也信不過。
他們不像李武,一家老小以及李武的前途都掌控在朱棣手中。
如此一來,即便事情敗露被追查到,朱棣也可以將責任推給李武,李武則只能默默承受,無話可說。
“對了,察罕此行到遼東究竟做了些什麼,你也儘量瞭解清楚。”
朱棣忽然想起這一點,叮囑道。
李武答應下來。
隨後,李武與朱棣圍繞此次入遼之事繼續交談了一陣,直到李武沒有疑慮,才起身告辭。
可是,李武剛站起來準備離開時,朱棣再次叫住了他。
朱棣注視著李武,似乎在沉思些什麼,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辦事要小心,別剛擔起重責就栽在裡面。”
李武點頭致謝,並順便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李武離開燕王府回到家後,發現張玉清已經為他整理好了行裝。
李武走上前和張玉清閒聊幾句,還不時對行裝提出一些建議。
張玉清白了李武幾眼,自顧自地收拾,完全不理會李武的意見。
張玉清手邊的事情還沒忙完,卻又忍不住再次說道:“大哥,我知道燕王很器重你,母親也沒阻攔你建功立業,你想要讓家裡有面子,保護家人,我也明白。
但你在外面也要多想想家,別太莽撞,免得丟了性命。
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即便家裡再風光,又有誰能擔得起這份責任?就連馬仁他們幾個也養不起這樣的局面。”
李武鄭重地點了點頭。
……
第二天清晨,李武等人便啟程了,朱棣為他們安排了新的身份,他們喬裝成藥材商人,朝山海關方向進發。
與此同時,從安慶衛早早出發的一支商隊在前往山海關的路上遇到了麻煩。
一群山匪將商隊團團圍住。
商隊中的所有男性都握緊武器,嚴陣以待。
為首的山匪獨眼龍,鷹鉤鼻,三角眼,臉上還有一道疤痕,單看這副模樣便知其兇狠殘暴。
此刻,他掂了掂商隊首領遞上的買路錢,目光又掃向商隊的貨物,一邊沉思一邊將錢揣回懷中。
然而,當他抬起頭時,眼中殺意已濃,手中大刀翻轉,刀尖直指商隊首領。
“你當我真是乞丐不成?”
商隊首領頓時嚇得倒退幾步,一時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喝聲傳來:
“你本來就和乞丐沒什麼兩樣!”
話音未落,一個矯健的身影從一輛馬車中躍出,手中長槍揮舞自如,動作乾淨利落,彷彿早已胸有成竹,穩穩地落在馬背上。
她身著素白男裝,扎著高高的馬尾,卻略施粉黛,顯然不是男子。
一聲吆喝後,馬匹疾馳而去,直奔獨眼龍。
獨眼龍本想發火,卻發現對方竟是個絕色女子,心中一愣,但隨即又怒火更甚——美貌也不能讓她囂張跋扈。
還未等他開口,已有幾個小嘍囉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