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拇指擦過她被咬得紅腫的下唇。
沈姝猛地後退一步,後背撞上了冰涼的石頭。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嘴唇火辣辣的疼,卻又有種奇怪的酥麻感揮之不去。
此刻沈姝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腔。
她下意識抬手,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
鎮北侯府的世子爺——竟然喜歡她?
這念頭一冒出來,沈姝心裡就止不住湧上一股莫名的驕傲和自豪。
那樣俊美清貴的人物,眾人仰望、貴女趨之若鶩,竟在一瞬間眼裡只容得下她一個。
若是在現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個機會。
畢竟誰能拒絕一個長得好、家世又顯赫的男人示愛?
可當她指尖碰到身後冰涼的石壁,現實像一盆冷水澆得她從頭涼到腳。
這是古代。
等級森嚴,身份天塹。
她沈姝,不過是個寄身侯府,出身寒微的姑娘。無父無母,唯一的弟弟還在鄉下等著她的銀子度日。
在侯府,她連一個體面丫鬟都算不上。
而湛陵,是鎮北侯嫡長子,是未來封王拜將的貴胄之身。
這種身份,哪怕他現在動了心,侯府也絕不會動到娶她回家這種地步。
“世子殿下,”沈姝咬了咬唇,強壓下心底那點可笑的雀躍,語氣刻意冷淡下來,“若是缺個通房丫頭,府裡有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何必拿我開玩笑?”
她說得很平靜,可湛陵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下一瞬,他修長的手指猝然扣住她手腕,力道狠得讓沈姝皺起眉。
“你以為我是在戲弄你?”他聲音低沉,語氣透著壓抑不住的怒意,“沈姝,你未免太看輕自己了。”
沈姝試圖掙脫,卻被他鉗得死緊。
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跳動的火焰,那絕不是逢場作戲的眼神。
“那世子殿下到底想要什麼?”她輕聲問,嘴角牽起一絲自嘲,“娶我做世子妃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太直白,也太不自量力。
湛陵卻忽然鬆了手。
他後退一步,低頭整了整衣袖,眉目間又恢復了那副從容矜貴的姿態。
“現在不能。”他說。
沈姝怔嘴角抽抽:“我不做妾。”
湛陵挑眉:“誰說要你做妾了?”
“那還能是什麼?”沈姝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世子殿下,我們都很清楚,以我的身份,連給您做側妃都不夠格。”
一陣夜風吹過,捲起她散落的髮絲。
湛陵忽然伸手,將那縷不聽話的頭髮別到她耳後。
這個動作太過親暱,讓沈姝呼吸一滯。
“沈姝,”他喚她的名字,聲音低啞,像壓過風聲落進她耳中,“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
沈姝聽完,她還是帶著幾分認真與清醒。
她也是真有自知之明的。
她不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也不指望嫁入權貴之家成為世子妃那樣的人物。
她的願望,從來就很簡單。
有個能落腳的地方,有幾個順手的丫鬟伺候,夏天有人搖扇子,冬天有人給她暖手爐。
這些根本不需要委身誰,也不必靠做妾換取。
沈姝也早就盤算好了。
包裡那三百兩銀子,哪怕一半留著做底,一半也足夠她在鎮上開間小鋪子。
賣點她現代想的吃食,弄點花裡胡哨的東西出來。
再養兩個機靈些的丫鬟,不求大富大貴,日子也能過得精緻舒坦。
“世子爺,您太看得起我了。”她眼神澄澈,沒有哀怨,也沒有猶豫,“我只想過點清淨日子。”
她聲音不大,卻格外堅定。
湛陵看著她這幅模樣,眼底的情緒緩慢沉了下去。
那雙素來帶著溫意的眼,像被風吹亂的水面。
靜了,卻也藏著看不清的暗湧。
沈姝正安靜待著,就見對面那本還神色沉穩的湛陵,眉頭驟然一皺。
他的手扶住了額頭,身子微微晃了晃,像是被一陣風吹得站不穩。
“世子爺?”沈姝心頭一驚,剛想上前一步。
湛陵卻已經皺緊眉頭,另一隻手撐住巖壁,整個人低下頭,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意幾乎藏都藏不住。
“你怎麼了?”沈姝立刻扶住他胳膊,“你哪兒不舒服?是頭痛嗎?”
湛陵沒出聲,只是緊緊捂著腦袋,額角的青筋微微繃起,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折磨著。
整個人氣息也變了,從先前逼人的氣場,忽而變得壓抑沉重,彷彿下一秒就會整個人失控倒下。
沈姝看著眼前這個驟然變化的湛陵。
剛剛還把她逼到石壁前的那個人,明明眼裡藏著濃烈的壓迫感和不加掩飾的情慾,氣場逼人得像要把人吞進骨子裡。
可現在呢?
他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那原本透著病態的白,這會卻像是真到了撐不住的地步。
紅潤退盡,額上冷汗一滴滴滾落,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靠著巖壁半撐著自己,連呼吸都壓得極低極沉。
更讓沈姝頭皮發麻的,是他現在的眼神。
那雙眼珠依舊狹長,睫羽微顫,像是強撐著意識抬頭看她,裡頭卻彷彿藏著兩張面孔。
一邊,是熟悉的溫潤,像她初見時那個穩重、謙和、如春風般的侯府世子;
可另一邊,那目光又冷得像鑿冰,帶著令人發寒的戾氣,像剛才要咬碎她唇的那個人,一閃即逝,卻藏得極深。
沈姝心裡忍不住犯怵。
湛陵指尖扣緊了身後的岩石,眼底情緒交錯,像在忍。
“你、你別嚇我,你沒帶下人來嗎?這裡荒郊野外的,我怎麼給你找大夫啊?”
她說著要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卻被他驀地握住手腕,那隻手明明沒多少力氣,卻死死鉗住不肯放開。
“別走。”
這兩個字出口,低啞到幾不可聞。
“……我不走,我就在這兒。”
沈姝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聲安撫。
湛陵抬起頭看她一眼。
那眼神讓她心口一跳——
不再是咄咄逼人的狠意,也不是昨晚那種瘋批似的沉欲,反而像個快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沈姝皺了皺眉,終是蹲下身來,伸手撐在他背後,一邊半扶半抱地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兩人坐在一塊石頭上,她低聲唸叨:“世子爺你要是暈了,我可抬不動你啊……也別發作得太過分,我這人膽子小……”
湛陵頭靠在她肩上,沒有出聲。
可他呼吸很重,額上的汗一點點浸溼她肩頭的布料,整個人的體溫也高得嚇人。
沈姝低頭看他那張蒼白到失色的臉。
她不曾想到,他這病……
看起來真的這麼嚴重。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去大喊把湛陵帶過來的人叫來,他們肯定在附近守著。
她耳邊忽然傳來他低低的一句:
“……我不想回去。”
沈姝怔了一下。
他眼睛是閉著的,聲音又低得幾乎被雨聲蓋住,像是夢囈,又像是意識深處脫口而出的心聲。
她愣了一瞬,下意識問:“……為什麼?”
可湛陵沒有再回答,只是呼吸略微紊亂,似乎在撐著不徹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