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佛前無異法,世間百態禪
九林禪院的蒲團我坐上去就覺得親切,也難怪,我一直以來打坐的蒲團就是風君子從九林禪院偷來的。我不知道什麼叫聲聞禪定,但是想當初尚雲飛教我白骨觀化解耳邊雷之前,告訴我耳邊雷中有聲聞覺成就。
後來風君子說我修成了耳神通。如今我已金丹大成,耳神通比當初更加精進,一念之中就可以發動自如。我於坐中也調心入靜,不自覺中耳神通自然發動,定心去聽四周傳來的經文之聲。法澄不是說了嗎?聽就可以了!
……
我到九林禪院聽經的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六號,陰曆九月初九,重陽節。當代人似乎已經忘了這個節日,如果不是紫英姐特意告訴我,我也沒想起來。當天夜間,按照約定,我又來到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你去了一個晚上,法源講了多長時間,又講了幾字經文?”風君子問我。
“他講了大概三個小時,只講了七十一字的經文。”《金剛經》三十二品,法源今天只講了第一品“法會因由分”。
風君子:“哦,哪七十一個字,你還記得嗎?”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風君子:“這是鳩摩羅什譯本,昭明太子分章。七十一個字怎麼講了那麼長時間?”
“我覺得法源已經很簡短了,很多地方都沒講盡,就是金剛般若波羅密這個名子他就講了快一個小時,仍然意猶未盡。”
風君子:“法源和尚廢話多嗎?”
“不多,沒見過廢話那麼少的人,一句廢話沒有。”
風君子點點頭:“那好,你把法源和尚講過的話一字不差的轉述給我。”
“一字不差?那怎麼可能,我沒那麼好的記性!”
風君子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你怎麼聽的,就怎麼講,不要計較能不能記得住。現在你就是法源,我就是石野。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風君子的話似乎另有深意,他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入定聽經的時候,當時確實覺得身心一片清明,無身無座,只有經文之聲。想到這裡我對風君子說:“那你從石頭上下來,把那個蒲團的位置讓給我,旁邊找個地方待著去,老老實實坐好了。”
風君子反常的沒有跟我頂嘴,很聽話的讓到一邊,找個地方坐下。我入座調心,一切皆如我在九林禪院講經堂中聽經時無二。坐下之後,靈臺一片清明,心念未動,經文已湧上心頭,隨即開口誦出。我這一講,就是一個多時辰。
“你講完了嗎?你敢保證一字不差嗎?”我收聲之後,風君子這才開口問我。
“一字不差,我敢保證!”
風君子:“你如何敢保證?”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聲聞禪定,但在此境界中,我可以過耳能詳,所聽所聞,一如常在,當然一字不差!”
風君子:“恭喜你,你的耳神通又更上一層樓,到了聲聞境界。”
“耳神通?這和耳神通又有什麼關係?”
風君子:“佛門談耳神通,當然不止一種境界。比如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不同境界,耳神通也一樣。耳神通不僅僅是聽的見、聽的遠而已,我問你,人長耳朵是幹什麼用的?”
“聽聲音用的,人會說話,當然也是聽話用的。”
風君子:“聽覺不過是為了接受資訊,聽完了記不住,算什麼神通?”
“你說這過耳能詳的功夫,也算一種神通?”
風君子:“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種,但話也不能完全這麼說。比如說我吧,從小過目不忘,識字之後就能出口成章。我本來以為也是什麼神通。後來讀歷史,知道清朝有個紀曉嵐,他和你一樣,有天生陰眼,也和我一樣,能過目不忘。但這個人,不是修行人。”
風君子的話有點誇張了,他說自己過目不忘出口成章,多少有點勉強。但是他的記性確實非常好,看過的東西一眼便知大概,轉述出來甚至會更精彩,至於出口成章,我不太清楚。也許柳老師知道吧,風君子的作文只有她才知道怎麼樣。我只知道他喝醉了愛呤詩,小小年紀自以為有太白遺風。
“不說神通,那又是什麼呢?”
風君子:“你學丹道之前,學的是佛門‘觀’的心法,觀中見‘止’,後來又從‘止’中入‘定’,偏離了我想教你的‘坐忘’。既然緣法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讓你去聽金剛經了,從‘定’中而知‘住’。
佛門說定中生慧,這也算是一種小般若,一種定中之慧。看來你比我想像的資質更好,只聽這麼一晚經文,就能有此智慧成就。我叫你去是為了破妄,妄境考驗的就是慧根。”
“耳神通確實有了這麼一點進步,可我還是不明白怎麼破妄?”
風君子:“今夜,你要再入妄境去試一試嗎?”
“不去,我不想去。”
風君子表情有點吃驚:“你為什麼不想去?人人入妄之後,都巴不得時時留連,把現實中的事件處理之後,都會找時間再入妄境。如果你今夜想再入妄境,我就在此等你,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妄境中的感覺確實美妙無比,可是這三天我回到現實中,見到妄境中的那些人,心裡反而會覺得更難受。我想我去了又再回來,也許會更難受,除非我打算一去不回。”我說的是實話,白天見到柳老師,柳老師還是柳老師,不是我懷抱中的菲兒。這種感覺確實讓我心裡難受,如果沒有妄境中的經歷,我雖然有一些遺憾,但不會像失去什麼寶貴東西那樣。
風君子:“妄境與現實總有差距,你不去就不去。那你走吧。”
“你不走嗎,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風君子:“我再琢磨琢磨你剛才講的經文。”
“法澄告訴我,《金剛經》不能這麼聽,只要聽就可以了,沒必要去苦苦思索,主要在聲聞中有所悟。”
風君子:“沒人講我怎麼聽,法澄和尚又怎麼對你說的?”
“那就自己去誦,在誦中見悟。”
風君子:“靠!你怎麼不早說?那我也回去了。”
……
“石野,今天你又聽見了幾字經文?”
“十個字。”
這是第二天夜裡,我又在狀元橋與風君子陰神相會。
風君子:“《金剛經》第二品‘善現啟請分’沒有這麼短吧?你聽見了哪十個字?”
“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風君子:“那你沒聽錯。有人說金剛經從頭到尾就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石野,你覺得《金剛經》真的在講這些嗎?”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風君子:“是在講降伏妄心安住真心,又不是在講這些,所以才有這麼一部經文。我當然也不知道,否則我不也成佛了?佛是怎麼說的?”
“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風君子:“媽了個巴子的,等於沒說!那法源又是怎麼說的?”風君子無意間說了句蕪城方言中罵人的一句土語。
“法源也沒說,他也不是佛!”
風君子:“那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
……
第三天,風君子問我:“石野,《金剛經》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你聽見了幾字經文?”
“四個字——無餘涅磐。”
風君子:“何謂無餘涅磐?”
“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風君子鼻孔出氣,冷哼道:“如來這個*****,真是夠狠的!說粗話不帶髒字眼,別人還恭恭敬敬的去聽。”
“風君子,你怎麼一邊聽經,一邊罵佛呢?”
風君子:“他罵天下,我就不能罵他?我罵他,是因為我聽懂了……如此,確實能破妄,但對你我來說,這麼破妄還不如不破。算了,我還是聽你講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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