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皇位誘惑
汴梁的秋夜還不算很涼,昭德坊內,蟲鳴聲響起一片。
陳紹喝得有點多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耳聽著旁邊不遠處床上大虎的鼾聲,想起蘇軾的一句話:懷民亦未寢。
“大虎。”陳紹走過去踢了一下他的床腿。
大虎睜開眼,迷迷糊糊,舊日稱呼脫口而出,“東家,怎麼了?”
“陪我出去走走。”
“好。”大虎的覺來得快,醒得也快,披了件衣服已經是全無睏意。
陳紹一直覺得,大虎能活到一百歲,他心裡是一點煩心事也沒有。
倒頭就睡,一叫就醒,能吃能喝,活動量還大。
當年在汴梁,第一次殺了人之後,他晚上也是這樣倒頭就睡下了。
在橫山第一次上戰場,陳紹第一次殺人之後吐得利害,大虎拿著兩柄銅錘,不知道敲死了多少人,照樣是倒頭就睡。
事實上,戰場上的錘子,都不是很大。因為打仗是個時間很長的體力活,動輒就要打幾個時辰,拿著重量過大的武器,純屬是沙雕行為。
大虎揮舞著錘子的模樣,讓李孝忠當即就雙眼一亮,後來還屢次嘆息這樣的猛將苗子,因為要保護陳紹而無法上陣,實乃一個遺憾。
陳紹可不覺得遺憾,他心中有數,自己的安危勝過一切。
在院子裡逛了一圈,陳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當年有人追殺春桃,兇手至今也沒頭緒。畢竟陳紹在汴梁的勢力不大。
“大虎,當年師師爹孃被殺的那件事,你還記得麼?”
大虎點了點頭,“崔大哥回去的時候,和我聊過一次,他那時候在汴梁手裡有些人手,本想幫著夫人追查,但是沒有尋到什麼線索。”
儘管陳紹愛極了師師,但是他很清楚,李師師對爹孃有怨氣,甚至根本沒想過報仇。
對唯一的妹妹,也不是很親近。
“明日去跟王寅說一聲,叫他派人查一查,萬一能尋到呢。”
汴梁經歷了這麼多次鉅變。
當初最煊赫的梁師成、王黼、童貫這些人,早就成為枯骨。
他們的勢力,也大多煙消雲散。
真兇或許根本查不到,即使是查到,也有可能已經死了。
但陳紹還是想查一查。
就算師師覺得自己不在意,但這畢竟是爹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或許就會心軟。
更何況春桃也是自己心愛的女人。
拋開代王、和定難軍一系人馬的領袖的身份,陳紹也是一個人。
是人就有感情,這姐妹兩個,在陳紹的心中,都是排名極其靠前的。
說完之後,陳紹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若是耗費過多的人力去查,搞得滿城風雨,就不好了。
他又補充道:“叫他派幾個人去查就行,不要聲張,也不要鬧得太大。”
大虎哦了一聲,他肯定是不會去琢磨的,只會原話傳遞給王寅。
想到第二天還要去面聖,陳紹放了水之後,還是強迫自己睡下。
清晨時候,陳紹醒的不算早,以往每次飲宴之後,李師師都會為其準備醒酒湯。
簡單梳洗一番,穿好袍服,陳紹問身邊的崔林:
“東西都準備好了麼?”
崔林說道:“都準備好了。”
根據情報,趙桓是個很看重家庭的人。
當然,他的家庭不包括那個爹,只有皇后和他的一兒一女。
對於趙桓的這個品質,陳紹還是很認可的。
他可能菜,但是他不壞,至少比他爹強多了。
所以陳紹讓人給皇后和太子、甚至是一歲多的小帝姬都準備了禮物。
不管趙桓是不是為了自保,但是他對自己的配合,無形之中,為定難軍節省了無數的開支。
他的身份,決定了他有這個能量,可以讓自己的事業省去無數的麻煩。
從這一點來看,他甚至對整個華夏都是有很大貢獻的。
所以只要他繼續配合,陳紹很樂意多給他一些面子。
從昭德坊出發時候,已經臨近正午,官家趙桓特意下令,改在垂拱殿相見,順便宴請代王陳紹。
天子賜宴,一般是在紫宸殿,只有近臣才在垂拱殿或者金明池賜宴。
陳紹也是難得穿戴的十分正式,腰束金玉帶,頭戴進賢冠,並在腰間掛錦綬。
來到垂拱殿,天子親自出迎。
陳紹也是第一次見到了趙桓,雙方雖然互通書信好幾年了,但還是第一次面見。
出乎陳紹預料,在他印象中老實膽小的趙桓,生的竟然十分俊逸。
這幾年沒有了趙佶的壓制,也沒有了金兵的威脅,他心中又不眷戀皇位,所以過得十分舒心。
見到陳紹走來,他有些緊張,搓了搓手之後,咧了咧嘴,笑的有些不太自然。
“臣陳紹,拜見官家。”陳紹微微拱手彎腰。
趙桓趕緊上前,扶著他道:“代王不必多禮。”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因為書信往來實在太頻繁了,所以雙方聊了幾句就熟絡起來。
一般賜宴,是要請皇帝的近臣,如翰林學士、知制誥等,或者宗室成員及退休老臣作陪的。
但趙桓一個也沒請,就他和陳紹兩人,面前各自擺了一張小几。
“代王不常來汴梁,快嚐嚐御廚的手藝。”
如今的趙桓雖然皇權不大,但他卻極其富有,攢了那麼多的家底,要給完顏宗望賠款用,結果沒送出去。
他又是個只進不出,沒有花費的皇帝,所以內府充裕得很。
這次賜宴,也是極盡山珍海味,四海貢品,珍饈羅列...
陳紹聽著趙桓在那介紹,基本不說話,十分專心地享用美食。
等吃飽喝足之後,陳紹笑道:“多謝官家款待。”
“代王為國操勞,都是應該的。”趙桓擦了擦手,當著宮娥太監,毫不避諱地說道:“不瞞代王,那北虜完顏宗望,帶兵打入京畿時候。朕雖起用李相公,萬般支援,卻根本擋他不住。幸得代王麾下虎賁,驅除韃虜,才叫朕睡了這兩年的安穩覺啊。”
陳紹心道也該說點正事了,“官家,北邊的韃虜被趕出去了,但是南邊卻又冒出來一夥。交趾蕞爾小邦,當今國主李乾德,在我神宗皇帝時候,就興兵犯邊。”
“彼時神宗皇帝寬宏,饒恕了他,實指望他能知錯就改。誰知此獠非但不收斂,反而愈發地狂悖猖獗。四十年來,年侵歲吞,使我邊境百姓,累遭殺戮,苦不堪言。”
趙桓連皇帝都不想當了,對這些事,根本不想去費心,直接說道:“代王儘管調兵就是,朕都聽代王的。”
“咱們華夏上邦,要先禮後兵,還請官家派人,前去問責,叫李乾德懲治兇徒,立下誓言,不可再犯。”
“朕馬上就派人前往。”
陳紹見他如此不上心,情知跟他聊這些也沒用,便不再說交趾的事。
等賜宴結束,陳紹走後,邵成章帶著陳紹送的禮物進來。
趙桓饒有興趣看著清單,見到上面有給皇后朱璉、太子和帝姬的許多禮物,果然是笑的合不攏嘴。
雖然早就知道官家沒有什麼大志,但邵成章還是覺得有些可悲。
他猶豫了片刻,說道:“官家。”
“怎麼了?”
“臣近日頗覺身體不適,怕是不能再伺候官家了,望官家開恩,賜臣回鄉養老去罷。”
趙桓沉默了片刻,隨後又喜滋滋看向禮單,說道:“愛卿要走,朕不好攔著。”
邵成章俯下身子,給趙桓磕了個頭,轉身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
官家和上皇一樣,看著仁厚,其實也涼薄的很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趙桓看向邵成章的背影,微微皺眉。
這些老臣,自以為是忠心,其實個頂個都是一樣!為了自己的名!為了自己的忠!在朕的面前如此做派。
好像朕能力挽狂瀾一樣。
難道非要朕和你們一起去死,才算是對得起祖宗麼?
事已至此,能保住血脈子嗣,不被滅族,才是對太祖最大的孝。
那劉禪樂不思蜀之前,為何能堅定北伐,因為他有相父。
朕有什麼?
李綱那些人,朕沒給機會麼,你們交出的是何等慘淡不堪的戰績,朕能信你們麼!
對於這些人,他實在提不起一絲的好感和敬意來,反而覺得這些人可惡的很。
他們一個個,都是非要朕死不行。
朕有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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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城出來,陳紹讓人直接去金梁橋蔡府。
雖然沒有和蔡京約好,但陳紹知道,蔡太師心中是有數的。
果然,蔡府早就準備好了。
進到蔡京書房,陳紹又一次見到了這個老太師。
他看上去,身子確實是比以前更老邁了,但精神卻一點都不差。
歷史上,蔡京也壽元未到,他正好是今年,在流放潭州的道路上死的,終年80歲,死因是被貶嶺南途中餓死於崇教寺。
一路流放,缺衣少吃,他都能撐到湖南再餓死,說明老東西沒啥病。
更別提如今壓力頓減,好生休養,能多活幾年不稀奇。
蔡京穿的很閒適,頭上纏著白色的束額,笑呵呵地說道:“老夫拜見大王。”
蔡京雖然沒有動作,陳紹還是虛扶一把,“太師這是作甚,快快坐好。”
大宋的財計,在蔡京手上,才能玩得轉。有了蔡京,陳紹就不必砸爛一切重頭開始,讓前線將士有糧草輜重的同時,陳紹還能開掘運河。
有的人是奸賊還是能臣,全看誰來用。
李隆基身邊的李林甫和趙佶身邊的蔡京一樣,都是那種能力極強,但是人品不怎麼樣的典型。
治國在他們眼裡,不是難事,內鬥的同時,捎帶手就給辦了。
蔡京看向陳紹,心中不禁再次感慨,代王實在是太年輕了。
只要他不中道而殂,絕對能成就一番大業。
兩個人落座之後,陳紹又看著蔡京身後的蔡行,笑道:“太師親自調教就是不一樣,幾日不見,你也精神不少。”
這算自己半個兒。
蔡行拱手道:“大王謬讚。”
陳紹和官家聊,全都是美食、汴梁風物、家長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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