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塢街。
船塢街,作為中東鐵路修建時期的見證者,歷經滄桑,依舊保留著往昔的風貌。這條老街曾是俄國人、波蘭人、猶太人的聚集地,他們遠渡重洋,穿越白令海的波濤,最終在這片土地上紮根。船舶停靠的船塢旁,逐漸形成了以東歐人和俄國人為主體的社群,教堂的鐘聲悠揚,酒吧的燈火闌珊,旅館、銀行、報館以及各類手工作坊錯落有致,共同編織出一幅繁華的城中城畫卷。其中由俄國軍人建造的洋蔥頭式的聖·索菲亞教堂至今仍然聳立,併成為世界上僅存的兩座巴洛克風格建築之一。
沙器就住在索菲亞教堂後的一個灰色的俄式小樓。
這座俄式小樓以其精緻的設計脫穎而出,小巧而莊重,透露出一種不凡的氣質。據傳,這座小樓曾是商人亞力克謝為心愛的女兒出嫁而精心準備的嫁妝,每一磚一瓦都蘊含著深深的父愛。可是,她的女兒在一次外出採購,竟然被幾個日本軍人強姦後殺死。亞力克謝把女兒的屍體埋葬後,就渾身纏著炸藥進了日本軍營,炸死了幾十個日本兵,而他也死了。他死後,該樓被俄國人商會賣給了一箇中國商人,可那個中國商人在幾年後竟然突然帶著家眷出國了。
1998年,一個當時在北方大學研修的南斯拉夫學生伊萬,拿著那個小樓的所有證書,找到當時的市政府。市政府經過對歷史檔案的查詢,確定了伊萬所擁有的所有權證書真實,於是就把已經被索菲亞教堂當了辦公室的小樓還給了伊萬,還對該樓進行了重新整修。
伊萬那時是沙器的學生,他很欽佩沙器,因此一直相處得很好,沙器也經常去伊萬的小樓。有一次,沙器表示了對該樓的讚賞。沒想到,伊萬第二年回國後,竟然透過律師,給沙器寄來了將該小樓贈予沙器的授權書,並附了一張支票,告訴沙器那是付給中國政府的贈予稅。
沙器並不經常過來住,只是偶爾到那看看書或寫點東西。
進門後,是一個30平方米的貫通空間,樓梯從一樓一直盤旋到二樓,形成一個半圓的弧,向下看,很符合人眼視物的原理。樓梯由厚重的松木打造,配以銅製鏤空雕花,精緻無比。渾圓的扶手經年累月被撫摸,已顯圓潤光滑。巨大的吊燈懸於高空,儘管水晶燈飾被灰塵覆蓋,但開啟開關,其雍容華貴之氣依舊不減。
樓下除了一個廚房、餐廳,僅有一個小小的房間,像是為傭人設計的。樓上有大會客室、主臥室和盥洗室,還有一個琴房。
地下室很大,伊萬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實驗操作檯和一些化驗用的儀器,再無他物。
沙器將大門反鎖後,檢查了一遍整個房子,開啟了二樓陽臺處的通氣窗後,進了主臥室。他願意躺在那張寬大的床上看書或思考一些問題,儘管作為事業有成的他,似乎已鮮有問題值得深思。可他依然願意經常性地對自己的生活,進行階段性的盤點,這是他養成了多年的好習慣,他不願生活雜亂無章,精神漂泊無依,而能夠清醒地在某些必要的時候,正視和拷問自己正在進行的生活,以及對待生活的態度,那不是刻板的問題,而是對自己負責任,尤其是對於一個事業有成,單身貴族的他。他一向的要求都是誡勉的,是不迴避和不原諒自己的,因此也很少因為生活中的某些問題而使自己處於不利或茫然的地步。那麼,他最終還是把張沂直接送回家,而沒有邀請張沂再吃點夜宵或到他的家坐坐,他內心對此感到滿意。他不是一個沒有經過情場,也不是沒有過性愛的經歷,可是,在對待愛情、婚姻和性愛上,他的觀點是:愛情和婚姻左右著精神和物質,而性愛決定著肉體的感知。如果過早地因為品嚐了性愛,並享受了性愛之於雙方的歡娛,而忽略了短暫的肉體歡娛後的情感延續,那是巨大的隱患。尤其是對於已經在相互心裡建立起了相對信任和吸引的關係以後,與其追求片刻的歡愉,不如在精神上的佔有上不斷擴大領地,那麼,性愛的獲得,並在獲得後擁有巨大的快感和長久的留戀,完全是水到渠成。
沙器剛要休息,電話就響了,沙器面色越來越嚴峻,一直沒有說話。幾分鐘後,沙器離開了船塢街的小樓,消失在了驚雷炸響的夜晚。
雷陣雨的腳步悄然逼近。
此刻,深夜的北方大學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建築隱匿於蔥鬱林木之後,影影綽綽,宛如夢境中的幻影。
雷聲由遠至近,失去了閃電的天空有些陰鬱。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氣味,風從空曠處撲向樹林,嘩嘩的樹葉響聲淹沒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坐落在B區的一個掩隱在草叢中的地下室的門“吱拗”一聲,開啟了一道縫隙,裡面飄出一抹淡淡的燈光。一個黑衣人神秘地向四處看了看,把那個人放了進去,門又被死死地關上。
濱江旅館。
小霞把馬謠安頓午睡,收拾了一下房間,兀自坐了一會兒,便虛掩了房門,和護士打了招呼後,徑自出來。
一場暴雨過後,空氣新鮮如洗,小霞深深地吸了口氣,回頭望了望住院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攔了計程車,向松花江的方向駛去。
高非明剛到市精神病院,車還未停穩,就看見小霞上了計程車,他立即啟動汽車,跟了上去。自上次與小霞交談,他總覺小霞那句“其實”背後暗藏玄機,這玄機定與他探究杜自謙與林玉二十年前糾葛之事息息相關。因此他安排完工作後,立即到精神病院,他要從小霞的嘴裡掏出他需要的東西,若小霞能助他一臂之力,取得馬謠常閱之日記,他深信,林玉二十年前被殺一案或將迎來重大突破。當然,他也想過申請對杜自謙家進行搜查,可是,在沒有掌握任何杜自謙或馬謠犯罪的證據,單憑杜自謙曾和林玉有過曖昧關係,而且又是20年前已經確定林玉被殺案與杜自謙沒有關係,而今杜自謙又已經死亡三年,他的申請只能被領導看作無稽之談。於是,從杜自謙家的保姆小霞身上獲得幫助,成了高非明的期望。
在跟蹤小霞後,高非明還不能確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妥當。也許小霞只是出去辦事,也許買什麼東西,甚至見個朋友,完全都在情理當中,他便想就此掉頭,如果這樣的事被小霞發現,或被淳于北等知道,他的行為簡直荒唐得可笑,如果小霞就此找到局裡,他甚至還會因此而遭到責難,畢竟他是在對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刑事問題的公民進行跟蹤。
就在高非明猶豫是否繼續跟蹤小霞時,計程車竟然進了濱江賓館。她到賓館幹什麼?難道是見什麼人?高非明的腦海裡飛速地轉著。他停在馬路對面,看見一個男人從另外一輛車上下來,儘管那個男人的身影一直揹著他,可他還是覺得有些眼熟,看著他們挽著手,進了賓館。
高非明心中豁然開朗,儘管他對小霞的婚姻狀況一無所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男子絕非小霞的丈夫,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絕非普通戀人那般簡單。
高非明彷彿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鑰匙,不禁暗自嘟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立刻給皮德和老柴打電話,告訴他們立刻到濱江賓館。
高非明撂了電話,進了賓館。
濱江賓館是一家老賓館,由於位置緊靠松花江,生意一直不錯。儘管裝修已經過時,可是,良好的服務和衛生條件,還是吸引了一些初來冰城的客人。而本地人卻很少過來住,即便來的,也是衝著賓館正宗的龍菜。
高非明來到總服務檯。一個娃娃臉的女孩微笑著問:先生,您需要幫忙嗎?高非明拿出警官證,嚴肅地說:我是重案組的,剛才進去的一男一女,是否在這住宿?
娃娃臉女孩顯然對這類事情已見怪不怪,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說道:他們開了706房間。
謝謝!但請務必保密,否則後果自負。
娃娃臉立刻緊張了,使勁地點頭。
高非明從賓館出來,老柴和皮德剛從車上下來。高非明向他們耳語了一會兒,便又進了大廳,在正對著電梯的沙發上坐下。
此時,老柴和皮德大步流星來到706房間門前,向服務員做了個開門的手勢。服務員欲言又止,瞥見皮德那張陰沉如水的臉,只好默默地將鑰匙插進了鎖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