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
閩南漁村。
盛夏的日頭曬得碼頭木板滋滋冒油。
阿婆們蹲在青石板上擇菜,竹籃裡的空心菜蔫頭耷腦,聽著遠處紅樹林傳來的動靜,個個交頭接耳。
“造孽呀,沈浪那混世魔王拎著刀往灘塗去了,聽說那丫頭要偷他的漁船。”
“偷船?”
“那破船可是沈家的命根子!前年趙老二摸了下船幫,被沈文用船槳敲斷三根肋骨!”
“這事兒你們沒忘吧?\"
“你說這丫頭咋想的,沈浪他爹還在的時候,可沒少幫她家,怎的還恩將仇報了呢?”
“就是!當年要不是沈家大郎從外面淘了藥回來,小雨她娘早就死了。”
“林小雨那丫頭長得跟朵花兒似的,咋就想不開去招惹那煞星?這下子落在他手裡,怕是要被折騰脫幾層皮了......”
“可惜了,這麼好的姑娘,今天鐵定要被糟蹋了!”
……
彷彿是聽到了她們的議論。
樹上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了,彷彿它也在抗議著某人的暴行.
這時,十七歲的沈浪,正踩著人字拖走在海灘上。
破背心搭在肩頭,露出古銅色手臂上猙獰的舊疤。
那是去年跟鄰村搶漁場時,被漁刀劃開的三寸口子。
他腰間別著把磨花了的彈簧刀,走路時刀柄蹭著大腿,發出沙沙的響。
身後跟著三個吊兒郎當的少年,每人手裡拎著根螺紋鋼,鞋面上還沾著隔夜的酒漬。
“浪哥,那妮子就在灘塗!”
染黃髮的瘦子捅了捅沈浪胳膊,臉上帶著賤兮兮的笑:“我可是親眼看見她趴在你船上鼓搗!”
“是嗎?”沈浪腳步頓住,眯起眼望向遠處灘塗。
退潮後的泥灘泛著黑光,幾棵歪歪扭扭的紅樹後,果然停著那艘斑駁的小舢板。
那是他父親出海遇難時留下的唯一遺物。
船尾還刻著父親生前的名字“沈大海”,被他用藍漆描了三遍。
這一刻。
上一世,無數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暴雨傾盆的夜晚,他駕著這艘破船拼命往回趕。
船底突然滲水,冰冷的海水灌進船艙……
還有林小雨,那個因為自己沒及時趕到而慘死的女孩,她死的時候,手裡還攥著半截修補船板的麻繩……
\"操!\"
沈浪猛地甩頭,上一世的情怨浮現眼前。
因為嫉妒林小雨的外貌,劉佳琪攛掇外村的混混一起設了套。
利用林小雨的善良,讓林小雨“偶然”得知自己的船甲板漏水。
沈浪雖然混不吝,但從不欺凌弱小,這也是他在村裡有口皆碑的原因。
去年有人調戲林小雨,沈浪還為她出過頭解圍。
這妮子也是知恩圖報,出於同村情誼,又礙於自己的惡名,林小雨只能趁著夜色去偷偷幫忙。
卻剛好被早已經埋伏好的外村混混張新年按在了船上強暴!
兩人拉扯掙扎之際,恰好被閒逛的沈浪發現。
一想到有雜碎敢如此玷汙父親留下來的遺物,沈浪提著柴刀就上船一通發洩。
林小雨是被救下來了,外村混混也被打了個半死。
但卻在纏鬥中不慎用柴刀捅進了林小雨腹部!
這可是常年生鏽的海邊,眼下的破傷風尚未普及。
眼瞅著人就要大出血暈厥,沈浪只能拼命划船朝著鎮上醫院趕去。
可剛到醫院門口,懷裡的校花就徹底斷了氣。
事發之後,林小雨的母親因此抑鬱成疾病發身亡,父親酗酒成性,妹妹被賣去外地當童養媳……
而沈浪也陷入了無法抹去的悔恨之中,千夫所指,鬱鬱寡歡。
以至於索性破罐子破摔,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爛人混子。
反倒是始作俑者的混混和綠茶婊,相安無事,過著稱心的日子!
好在這回重生了,自己肯定不能放過那兩個畜生!
更要保護好單純可憐的林小雨,彌補上輩子的歉疚和遺憾!
“沒想到那小妮子還真敢動我的船?”沈浪聲音突然壓低,喉結滾動時,眉骨上的刀疤跟著抽搐。
“你們在這守著,我去好好收拾她。”
幾名手下聽沈浪這麼說,自然也乖乖聽話,替他望風。
沈浪自己踩著淤泥狂奔,驚起一群青灰色的招潮蟹。
這一次自己提前趕到,就不信一個外村的混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林小雨聽見動靜時已經來不及跑。
她手裡的椰殼補丁“啪嗒”掉進泥裡,沾了半塊溼乎乎的海藻。
沈浪遠遠看著林小雨,此時小姑娘穿著洗褪色的藍布衫,褲腳捲到膝蓋,露出細瘦的腳踝上爬滿的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