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蓮看著女兒那決絕得像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背影,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就淌了下來。
淚水劃過她那張被歲月和愁苦刻滿痕跡的臉頰,無聲無息。
她下意識想上前去拉,去勸,卻被身旁的老頭子林懷年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讓她去!”
林懷年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兩塊粗糙的石頭在摩擦,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死死盯著女兒消失在風雪裡的方向。
“她自己選的路,就是爬,也得給我爬到底!”
林月強在旁邊撇著嘴,涼颼颼地甩出一句:“哼,我看她早晚有後悔求饒的時候!到時候別哭著回來求咱們!”
陸青山充耳不聞。
此刻任何爭辯都毫無意義。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今後的行動才是最好的證明。才能堵住這些人的嘴。
他將那塊用油紙包好的狍子肉,輕輕放在了林家院裡菜地的土牆上。
然後,對著屋門口那兩個身影,再次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沒有言語。
站起身,他轉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眼神,望了一眼林月娥那單薄卻倔強的背影。
那背影在風雪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又蘊含著一股讓他心顫的力量。
他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她身邊,彎腰,小心翼翼地將女兒小雪從地上抱了起來。
小雪的小身子還在微微發抖,小手下意識地就抓緊了他的衣襟,緊緊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雪,不怕,爸爸在。”
他用下巴蹭了蹭女兒冰涼的小臉蛋,聲音放得極低,極柔,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小雪埋在他還算暖和的懷裡,悶悶地點了點頭,沒說話,只是抓他衣服的手更緊了。
他看向林月娥,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最終卻只是伸出手,笨拙地,試探性地,輕輕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林月娥的手指僵了一下,卻沒有抽回。
她的手很冷,指尖甚至有些刺骨。
陸青山的心,卻像是被這冰涼的手燙了一下。
他握緊了些。
拉著她,抱著女兒,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茫茫的風雪之中。
凜冽的寒風夾帶著雪粒子,像無數把細小的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陸青山抱著小雪,儘量擋住風雪,只覺得臉頰像是被凍僵了一般。
岳父家的門檻,是橫亙在他面前的第一座冰山。
今天,他只是在這冰山上,鑿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縫。
而懷裡的女兒,身邊的妻子,就是他鑿開這座冰山,甚至翻越更多大山的全部動力。
他抱著小雪軟軟的小身體,感受著她細微的顫抖,還有那緊抓著他不放的小手。
他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足以成為她們母女倆遮風擋雨。
山路比來時更加難走。
積雪更厚了,腳踩下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深一腳淺一腳。
陸青山一隻胳膊抱著小雪,往起提了提,將小雪裹得更緊了些,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大部分風雪。
林月娥默默跟在他身側,偶爾抬手,幫他拂去眉毛鬍子頭髮上凝結的冰霜。
走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沉默,像一層厚厚的雪,覆蓋在兩人之間。
直到快要看到山灣村的輪廓時,林月娥才終於低低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和試探。
“青山……你額頭……疼嗎?”
她指的是他磕破的地方,那裡已經結了一層暗紅色的血痂。
陸青山腳步頓了頓,騰出一隻手摸了摸額角,咧嘴,想笑一下,卻扯得傷口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