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山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氣,胸腔裡激盪的情緒緩緩平復。
他壓下心頭翻湧的思緒,轉身走進院子。
風暴,即將來臨。
他需要做好準備,迎接這必然掀起的巨大波瀾。
村裡的傳言,長了翅膀似的,轉眼就飛到了陸家左鄰右舍。
隔壁趙文武的老婆,還有斜對門趙家嫂子,伸長了脖子站在陸青山家門口探頭探腦,壓低聲音交頭接耳。
“聽說了沒?!陸青山要把最大的那頭野豬給隊裡!”
“三百多斤的大野豬啊!白給?!真的假的?!”
“還能有假?!趙隊長親口跟老村長說的!他家昨天打了六頭!整整六頭啊!”
正在院裡餵雞的錢寡婦,聽到隔壁傳來的驚呼,手裡的苞米瓢“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金黃的苞米粒撒了一地!
“他瘋了?!”
“那可是三百斤肉啊!他憑什麼這麼大方?!”
“假的!肯定是假的!”
錢寡婦臉色鐵青,心肝脾肺腎都像被嫉妒的毒液浸泡著,火辣辣地抽搐疼痛。
她嘴裡恨恨地罵著,聲音尖厲刻薄,引得旁邊幾個同樣震驚的鄰居投來鄙夷的目光。
趙大志吆喝人手的速度,快得驚人。
跟以往隊裡出工那種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樣子,完全是兩個極端!
聽說有三百斤野豬肉等著分,誰還能安安穩穩坐在炕頭上?
誰還坐得住?!
沒過多久,村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就呼啦啦聚集了八九個精壯漢子。
個個膀大腰圓,渾身透著一股子利索勁兒。
他們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是餓了許久的狼看到了肥肉。
手裡緊緊攥著粗壯的麻繩。
肩上扛著打磨光滑的硬木扁擔。
還有兩副村裡專門用來在山裡拖拽木頭的簡易爬犁,也被拖了過來。
爬犁在凍硬的泥地上摩擦,發出沉悶的“沙沙”聲。
整個場面,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急不可耐的利索勁兒!
趙鐵柱和劉富貴也早早趕到了陸青山家院門口。
兩人臉上都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期待。
昨天那趟十幾裡的山路,肩上扛著死沉的野豬,滋味實在太不好受。
今天他們渾身骨頭縫裡都還泛著痠疼。
尤其是劉富貴。
昨晚他扛回那頭七八十斤的野豬,家裡兩個瘦得像猴崽子似的弟弟妹妹,圍著那頭豬又叫又跳。
他們眼睛裡放出的光,幾乎能把漆黑的夜晚點亮。
劉富貴連夜就把豬肉細收拾利索了,心裡更是憋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幹勁兒。
他對陸青山,是徹底的心服口服。
當聽陸青山說,要拿出一頭最大的野豬分給隊裡,以此換取人手幫忙時,趙鐵柱和劉富貴都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
他們知道,沒有村裡幫忙,山裡那三個大傢伙,根本弄不回來。
與其便宜了山裡的畜生,不如拿出來換取實實在在的幫助。
“青山啊,人都齊了!”
趙大志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
他看到陸青山院裡那頭已經凍得硬邦邦的野豬屍體,還是忍不住咂舌稱奇。
“傢伙事兒也都帶來了,你看,咱們這就出發?”
趙大志搓著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迫切。
陸青山點點頭,看了一眼天邊剛剛露出的魚肚白。
“越快越好。”
“爭取天黑前,把那三個大傢伙都弄回來。”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剛剛走出屋門的林月娥臉上。
她的眼圈微紅,顯然昨夜也沒睡好。
看到她眼底深處那抹難以抹去的擔憂,陸青山心頭一軟,聲音也放柔了許多。
“月娥,我和鐵柱猴子他們進山去。”
“你把院門從裡面鎖好,別出來,也別怕,我們會小心的。”
“等我們回來,一起收拾這頭豬,給你們做肉吃。”
林月娥紅著眼圈,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看著院外那些精壯的漢子,看著他們帶來的爬犁和粗繩,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
但那份刻在骨子裡的擔憂,依舊難以輕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