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公所的大院子裡,此刻簡直比過年時還要喧騰百倍!
那頭三百多斤的野豬王,如同一座小肉山,沉甸甸地橫亙在臨時搭起的粗木案板上。
油亮的黑色鬃毛下,是厚實得驚人的皮肉。
空地架子上燒著一大鍋開水,趙大志親自操刀,雪亮的殺豬刀使得虎虎生風。
旁邊兩個村裡手藝最好的屠戶,正滿頭大汗地打著下手。
殺豬刀切割皮肉發出“唰唰”的利落聲響,帶著一種讓人心頭髮顫的節奏。
雪白的肥膘暴露出來,足有三指厚!
明晃晃的,簡直能晃暈人的眼!
下面是鮮紅緊實的瘦肉,紋理清晰可見。
大斧頭剁斷骨頭的“咚咚”沉悶撞擊聲,一聲聲,都像是重錘敲在圍觀村民的心尖上。
激起一陣陣難以抑制的興奮顫慄。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刺鼻的血腥氣。
但這血腥氣中,卻奇異地混合著一種油脂加熱後特有的、能讓人近乎瘋狂的濃香。
彷彿已經聞到了豬油渣滋啦作響、肥肉燉土豆冒著熱氣的香味!
“我的親孃嘞!快瞅瞅那膘!雪白雪白的!這麼厚!”
有人扯著嗓子怪叫,聲音都走了調,口水差點流下來。
“肥!就得肥!這膘煉出來的豬油,能香掉舌頭!過年蘸豆包,絕了!”
“看看那五花三層的!多板正!趙隊長,給俺家留那塊,俺家那小子饞肉饞得天天哭!”
“去去去!都別擠!按人頭分,家家戶戶都有!少不了誰的!”
趙大志吼著維持秩序,嗓子都快喊啞了,臉上卻全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山灣村四十多戶人家,粗略一算,每家差不多能分到七八斤肉和下水!
還有帶著不少肉的大骨頭!
這在往年,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村民們伸長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案板上那些被分割開來的、肥瘦相間的誘人豬肉。
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洋溢著近乎狂熱的喜悅。
這個年,託陸青山的福,真能過個油汪汪的肥年了!
人群邊緣,錢寡婦死死地盯著那晃眼的肥肉。
又看看被趙永年等人圍著、隱隱成為焦點的陸青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變幻不定。
她聽到周圍人對陸青山的感激和讚歎,只覺得那些話像一根根燒紅的針,狠狠紮在心上。
氣得渾身發抖,指甲又深深掐進了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偏偏,她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趙大志一邊揮汗如雨地分割著,一邊心裡對陸青山的佩服又添了幾層。
這小子,不光是打獵的狠角色。
這做人做事,更是敞亮得讓人沒話說!
就這一手,直接把全村老少爺們的心都給攏住了!
不少人眼尖,很快發現陸青山、趙鐵柱和劉富貴三人,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擠在人群裡翹首以盼。
他們三人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看著熱鬧,低聲交談著什麼,顯得格外平靜。
“誒?青山他們哥仨咋不過來排隊領肉?”有人好奇地問。
旁邊立刻有人用帶著濃濃羨慕和一絲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你傻啊?人家打了六頭!自家院裡還躺著三頭呢!能差這點兒?”
這話裡的酸味和佩服,複雜得很。
趙大志也看見了。
他擦了把額頭的熱汗,隔著攢動的人頭,扯著嗓子大聲喊道:“青山!鐵柱!猴子!你們仨也過來領一份!”
“這是隊裡的!人人有份!不能少了你們打獵的功臣!”
陸青山聞聲,笑著抬手擺了擺。
他的聲音平靜,卻清晰地穿過鼎沸的人聲,傳到眾人耳中:“趙叔,真不用了!”
“這頭豬,本就是送給隊裡鄉親們的,我們就不跟著佔大傢伙兒的便宜了。”
“家裡還有,夠吃了。”
趙鐵柱憨厚地撓了撓後腦勺,嘿嘿直笑,表示贊同青山哥的話。
劉富貴也使勁點頭。
儘管他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眼睛幾乎要粘在那晃眼的豬肉上挪不開了。
但青山哥說了不要,他就堅決不挪動一步。
這話一出口,圍觀的村民們看向陸青山的目光,頓時變得更加複雜了。
有敬佩。
有感激。
甚至還有一絲絲髮自內心的慚愧。
人家冒著生命危險打回來的獵物,出了最大的力氣,最後連集體分的肉都不沾染分毫。
這份胸襟,這份氣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以前真是瞎了眼,錯看他了!
趙大志心裡也是感慨萬千。
這陸青山,是真的脫胎換骨了!
變得讓人敬佩,讓人心服口服!
他沉吟了片刻,對旁邊一個正在幫忙收拾下水的精壯漢子低聲吩咐了幾句。
沒過多久,那漢子便抱著一張清理得還算乾淨、內裡還連著一層薄薄板油的巨大野豬皮,快步走到了陸青山面前。
“青山兄弟,”那漢子咧著嘴,露出兩排樸實的大白牙,笑容憨厚,“隊長說了,肉是隊裡分的,你不要,俺們也不強求。”
“但這豬皮,可是頂好的東西!”
“又厚實又暖和,硝好了能做件皮襖,墊在炕上更是又軟和又隔潮!比狗皮褥子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