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要去哪裡呀?”裡屋傳來了小雪帶著濃濃鼻音的、睡眼惺忪的聲音。
小丫頭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光著腳丫踩著冰涼的地面,揉著眼睛走到門口,看到爸爸揹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要出門,小臉上立刻寫滿了不捨。
“爸爸去縣城。”陸青山連忙放下麻袋,幾步過去把女兒抱起來,用自己帶著體溫的手焐著她冰涼的小腳,聲音放得格外柔和,輕輕捏了捏女兒還有些嬰兒肥的小臉蛋。
“去給小雪買花布,扯塊紅色的,像窗花那麼紅,回來給你做新棉襖,好不好?”
小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兩顆被擦亮的黑葡萄,用力點點頭:“好!要紅色的!像年畫上的胖娃娃穿的那樣!”
就在陸青山準備起身背上麻袋的時候,炕上一直安靜趴著的金虎突然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它掙扎著從溫暖的破棉絮裡爬出來,四條小短腿還有些打晃,但還是跌跌撞撞地,像個毛茸茸的小肉球一樣滾到了炕沿邊。
它伸出毛茸茸的前爪,用盡力氣,輕輕扒拉著陸青山的褲腰,喉嚨裡發出焦急又帶著懇求的哼唧聲,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它想跟著一起去。
陸青山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
他停下動作,再次蹲下身,與金虎那雙溼漉漉的、清澈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睛平視。
他能感覺到這小東西對自己那種毫無保留的依賴。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小狗柔軟溫熱的腦袋,感受著它身體因為用力而微微的顫抖。
“金虎乖,你還小,身上還有傷,路太遠了,冰天雪地的,你走不動。”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彷彿【山野之心】也傳遞了一絲平靜過去。
“家裡得有人守著,你得保護媽媽和小雪姐姐,知道嗎?這是你的任務,重要的任務。”
金虎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又或許是感受到了他語氣中那份不容拒絕的堅定,嗚咽聲漸漸停了下來。
它用那雙依舊帶著野性,卻又無比信任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陸青山,小腦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然後,它慢慢鬆開了扒拉著褲腿的爪子,戀戀不捨地往後退了兩步,重新趴回了炕沿邊,緊挨著小雪剛才坐著的小板凳,小小的身子蜷縮起來。
但它的目光,卻像粘住了一樣,一直緊緊地追隨著陸青山。
陸青山站起身,調整了一下肩上沉重的麻袋,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屋裡的妻女和小狗。
然後,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灰濛濛的寒風裡。
院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屋內的溫暖和那道依依不捨的目光。
陸青山緊了緊身上的舊棉襖,感受著肩上麻袋沉甸甸的分量。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帶著雪味的空氣,冷氣瞬間灌滿了肺腑。
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也衝散了離別帶來的那點悵然。
縣城,一個比灣溝鎮更廣闊,但也更陌生、更復雜的地方。
那裡有機遇,但也可能潛藏著他現在還無法預料的風險和麻煩。
這一次去,不僅僅是為了賣掉這些山貨換取錢票,更是他走出山灣村,為這個家,也為自己,去拓展更大生存空間的第一步。
前路未知,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期待。
他回頭最後望了一眼自家那扇緊閉的木門,以及窗戶裡透出的那點微弱而溫暖的燈光,像是要把這幅畫面刻進心裡。
然後,他毅然轉過身,迎著凜冽刺骨的寒風,邁開大步,朝著那條蜿蜒曲折、覆蓋著厚厚積雪、通往縣城的山路走去。
雪地裡,留下了一串堅實而清晰的腳印,一步一步,走向未知,也走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