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收拾到了大半夜。
雖然還有些狼藉,但家的感覺漸漸回來了。
林月娥額頭微溼,眼中卻泛起久違的平靜和踏實。
小雪早已困得睡熟,小手還緊緊攥著陸青山的衣角,彷彿怕他再次離開。
陸青山看了看外面,天可能都快亮了。
“都累了,睡一會兒吧。”
他輕聲道,“明天是小年,得準備點東西了。”
林月娥點點頭,猶豫著看了眼依依不捨準備離開的趙鐵柱和劉富貴。
“要不…你們在外屋歇一晚上?外面天寒地凍的。”
兩人受寵若驚,趕忙擺手,表示家裡人還等著,先回家了。
等他們走後,林月娥忙著收拾最後的散亂,陸青山則小心地給小雪把踹掉的新棉被拽了拽,金虎依偎在柴火堆旁的舊棉襖上睡得很香。
屋裡終於安靜下來,只有金虎偶爾的嗚咽和爐火的噼啪聲。
陸青山望著熟睡的女兒和妻子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的自己是多麼混賬,讓妻子承受了太多。
重活一世,他只求妻女平安喜樂,卻沒想到差點再次把一切搞砸。
他心中充滿愧疚和心疼。
夜幕漸漸消退,東方泛起魚肚白。
一場大雪悄無聲息地降臨,彷彿要洗去昨夜的一切汙濁與不安。
天亮時分,陸青山推開門,滿眼銀裝素裹。
陸小雪在背後探出腦袋,頓時歡呼:“下雪啦!下雪啦!”
“今天是小年。”陸青山回頭,對林月娥說,“咱們包餃子吧。”
林月娥一愣,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往年這時,陸青山早就賭場窩棚裡喝得不省人事,哪裡想過小年這茬。
“家裡…只有點玉米麵。”她輕聲道。
“我前天在鎮裡買了十斤白麵。”
陸青山笑道,拍拍肩頭並不存在的雪花,“趕緊燒水,我去叫鐵柱他們,拿點肉去換白菜。”
半個時辰後,陸青山帶著鐵柱和富貴,提著一塊上好的豬板油,敲開了趙文武家的門。
趙文武看到是他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敬畏。
馬六的事已經傳遍全村,陸青山的名字一夜之間變了味道——再也不是那個“陸癩子”,而是能讓縣公安親自“關照”的硬茬子。
“哎呀,青山兄弟!快進來坐!”
趙文武連忙讓出門口,雖然心中忐忑,臉上卻堆滿笑容。
“趙大哥家白菜不少吧?想跟你換幾棵包餃子。”陸青山開門見山。
“有有有!”趙文武連連點頭,看了眼陸青山手中的豬板油,嚥了口唾沫,“這…也太貴重了!”
“大家鄉里鄉親的,客氣啥。”陸青山擺擺手,“你種白菜出了名的好。”
趙文武笑得嘴都合不攏,連忙把存了一冬天最好的大白菜拿出來:“拿著拿著,夠不夠?不夠再拿!”
回家途中,幾個路過的村裡人見了陸青山,都遠遠地打招呼,眼中滿是新鮮的尊敬。
過去那些嘲笑、鄙夷的目光一夜之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敬畏。
陸青山只是淡淡點頭,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滋味。
前世的他,是如何一步步淪為村裡的笑柄,又是如何在絕望中走向自我毀滅的?
如今,僅僅是一把野味、一次正當防衛,就讓村裡人對他刮目相看。
一家人圍坐在熱炕上,忙碌地包著餃子。
林月娥擀皮,陸青山笨手笨腳地包,弄得奇形怪狀。
“爸爸包的餃子像耳朵!”小雪咯咯笑著指著陸青山手裡歪歪扭扭的餃子。
“就是耳朵!”陸青山故意把餃子舉到她耳邊,“偷聽小雪有沒有想爸爸!”
林月娥被這父女倆鬧得也掩嘴輕笑起來,眼中的溫暖燦若星辰。
趙鐵柱和劉富貴一邊包,一邊誇張地稱讚陸青山的手藝,惹得一屋子笑聲不斷。
角落裡,金虎也抬起頭,雖然腿還不太靈便,卻搖著尾巴,嗚嗚直叫,似乎也想參與這喜慶的時刻。
陸青山特意盛了一小碗肉湯,摸著金虎的頭,輕輕哄著它喝下。
金虎的眼神在暖炕燈火中閃閃發亮,像是滿天星辰落入了這間小屋。
餃子包完,趙鐵柱和劉富貴歡快告別,各帶了一袋餃子回家去吃了。
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了,白胖圓實,幾大盤擺滿了炕桌。
香味瀰漫整個屋子,驅散了昨夜的陰霾。
陸青山看著妻女臉上洋溢的笑容,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與溫暖,忽然鼻子一酸。
前世四十多年,他從未真正品嚐過“家”的滋味。
而此刻,在這個簡陋的屋子裡,在這個漫天飛雪的小年夜,他終於找回了那個最初的夢想——
守護這個家,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多吃點。”他夾起一個最圓的餃子放進林月娥碗裡,聲音低沉而溫柔,“以後咱家,年年有餃子。”
林月娥愣住了,抬起臉看他,眼中泛起溼潤的光芒。
她輕輕點頭,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與期待。
窗外,雪越下越大,彷彿要將過去一切的不堪與傷痛深深掩埋。
而屋內,歡聲笑語不斷,熱氣升騰,金虎偶爾嗚咽兩聲,像是在提醒大家它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陸青山望著這一切,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實與堅定。
不管前路如何艱難,他都將傾盡所有,守護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