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大年初五。
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山灣村的村公社大院外,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伸長了脖子,朝著村口大路的方向張望。
一張張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期待,哈出的白氣在冷冽的空氣中凝成一團團,又迅速消散。
幾個半大孩子更是按捺不住,不時跑到路口張望,又被大人吆喝回來。
陸青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邊是村長趙永年和隊長趙大志。
他依舊穿著那身厚實的進山行頭,雙手揣在袖子裡,神色平靜。
只是偶爾撥出的白氣,在微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青山啊,”趙永年揣著手,腳下不自覺地碾著雪,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小聲問了一句。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乾:“張主任那邊……準成吧?”
畢竟是這麼大一筆“買賣”,關係到全村人接下來小半年的嚼用,就看這一遭了。
萬一出點啥岔子,他這村長可沒法跟大夥兒交代。
陸青山微微點頭,語氣沉穩:“村長放心,張主任親口答應的,錯不了。”
他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話音剛落,就聽人群裡個高眼尖的趙二壯高喊一聲:“來了!來了!車來了!”
那嗓門,差點把旁邊打盹的狗給驚得跳起來。
眾人精神一振,齊刷刷望去。
只見遠處積雪未消的土路上,一個黑點漸漸變大。
伴隨著“吭哧吭哧”的引擎聲,一輛解放牌大卡車,正顛簸著駛來。
車輪碾過薄冰覆蓋的泥路,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卡車在村公社大院門口穩穩停下,激起一陣塵土和雪沫。
駕駛室的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個穿著藍色幹部服,戴著棉帽的中年男人跳了下來。
正是縣國營飯店的採購幹事,自我介紹說姓王。
他一下車,臉上就堆滿了笑容,搓著凍得通紅的手,快步走向趙永年和陸青山。
隔著老遠就伸出手:“趙村長,陸同志,新年好啊!”
“我們張主任特意交代,讓我早點過來,別耽誤了你們村的正事。”
“王幹事客氣了,新年好,新年好!”趙永年臉上笑開了花,緊緊握住王幹事的手,連連搖晃。
那手勁兒,讓王幹事眉毛都挑了一下。
陸青山則沉穩地指揮著:“大夥兒搭把手,把東西往車上裝。”
“注意著點,別磕了碰了,也別弄髒了席子和油布,那都是公家的。”
早就等在一旁的青壯勞力們轟然應諾,一個個摩拳擦掌。
七手八腳,將早就分割好、用乾淨草蓆和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肉塊、獸骨,以及少量處理乾淨、飯店特意交代的下水,如豬肚、豬肝之類的,分門別類地往車廂裡搬運。
沉甸甸的肉塊壓得扁擔吱呀作響,漢子們的額頭也滲出了細汗。
陸青山另外又從家裡拿了兩個用乾淨油布包好的小包袱,轉頭和跟來的趙大志低聲說:“大志叔,這兩包是山貨,各是一隻野雞,一隻榛雞,用松枝燻烤過。”
“一會兒到了縣裡,我打點打點,就說是咱們山灣村的一點心意,也拜個年。”
趙大志點頭,他心裡明白,陸青山這是在為人情鋪路。
這小子,年紀輕輕,心思卻活泛得很,知道這些關係的重要性。
這年頭,朝中有人好辦事,在哪都一樣。
他拍了拍陸青山的肩膀,沒多說,但眼神裡全是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