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色如墨,宮牆下的石板路泛著冷光。
林依霜望著蕭京垣遠去的馬車揚起的塵埃,勾唇一笑,帶著幾分不屑的桀驁:“麻煩?”
她側眸看向問話的瑞王,“王爺也覺得這種小事對我來說是個麻煩?”
瑞王並未立刻回答,鎏金摺扇輕輕一合,指著他馬車前六匹踏雪烏雅:“蕭夫人挑一匹,如何?”
他語氣隨意,彷彿在談論天氣。
“條件?”
瑞王眉眼微挑,嘴角噙著一抹笑:“本王見不得小人虛張聲勢。”
他頓了頓,目光追著蕭京垣馬車消失的方向,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冷意,指腹輕輕摩挲著扇柄下所刻的“寒”字。
多年前,瑞王剛從大祁回來,蕭京垣還是國公府的嫡子。
年少氣盛的蕭京垣曾不慎弄壞瑞王手中的摺扇。
那時,瑞王還只是一個毫無勢力的弱小皇子,在大祁一年,雖是承受庇護,實際上處境並不好。
大祁皇上時不時召他入宮,戲耍羞辱。
只有林驚寒會為他出頭。
當年他離開大祁時,遲遲不肯走,林驚寒為了討他歡心,特地尋得這一把摺扇給他,還在扇柄處刻下自己的名字作為承諾。
可這般重要的“承諾”卻被蕭京垣弄壞了。
瑞王還記得,那時候蕭京垣不以為意地賠禮道歉,還有嫌棄摺扇低廉的眼光。
他向來不是什麼大度之人。
林依霜沒有完全讀懂瑞王話語中的含義。
她預設以為瑞王是看透了蕭京垣本質上的差勁,頷首:“確實。”
若是她能夠仔細檢視,其實可以看到那扇柄下的刻字。
奈何林依霜無心觀察瑞王,也對摺扇毫無研究,她甚至把自己當年送給瑞王摺扇一事,完全拋到腦後。
非要她細細回想,她只會想起,當年大祁邊境,那小皇子死活不肯離開她身邊,著實讓人頭痛。
林依霜在六匹踏雪烏雅面前轉了兩圈,挑選了其中最為健碩的駿馬。
“多謝瑞王相贈。”
她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瑞王輕輕開啟扇子,看著英姿颯爽的背影,漸漸與記憶中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他面上一直掛著淺淡的微笑,腦海中理智與情感不斷拉扯著。
不是她,眼前的女子,雖然很多行為都與她相似,可惜不是她。
天底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她。
瑞王上了馬車,手指輕輕撫摸著扇柄上的“寒”字,恍惚之間,他隱隱看到一名年幼的皇子,拿著摺扇,桃花眼裡帶著滿滿的期待。
“將來,我能帶著這把摺扇,來尋你嗎?”他細聲詢問,問完後,臉頰浮上淺淡的緋紅。
少女露出錯愕的表情,旋即,摸了摸他的頭:“可以。”
年幼的皇子帶著激動與期盼的心,回到大晉。
可當他想要拿著這把摺扇,帶著自己求來的聖旨前往大祁時,得到的卻是她戰死沙場的訊息。
那一場外交,也徹底讓大晉與大祁決裂了。
這幾年的關係十分惡劣,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林依霜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一輛馬車攔路,她拉緊韁繩,迫使馬匹停下。
她警惕地看著前方那輛馬車。
馬車裡伸出手掀開車帷,侍郎夫人的身影從馬車內探了出來。
林依霜微微眯起眼睛,就在侍郎夫人下了馬車後,林依霜也翻身下馬。
街邊路燈微弱的光把兩人的面容照得並不是很清晰。
兩人緩緩靠近,夜風將兩人的衣袍吹起,林依霜面帶微笑看著侍郎夫人:“夫人在等我?”
侍郎夫人即許氏,站在林依霜面前,不得不說,她禮儀姿態學得極好,站姿格外端正優雅。
她雙手規矩地放在腹前,嘴角勾起的弧度也極為完美,像一個被塑造得極為完美的瓷娃娃。
“今日冒昧在此等候蕭夫人,是有些話,作為女子,我不得不提醒夫人。夫人今日在宮宴上出盡風頭,可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林依霜往前半步,兩人衣袍幾乎相觸:“夫人既懂‘木秀於林’,可曾聽過‘牆倒眾人推’?夫人這般為永順侯府著想,可他們可有想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