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從房間裡出來。
璀璨華麗的水晶燈下,傅宴臨已經斂起那副紅溫暴躁的模樣,精緻的下頜線微揚,彷彿剛才在屋裡失態的根本不是他。
傅家優秀的基因讓他即使繃著一張傲嬌冷臉,也帥得足以令鏡頭失焦。
只是此刻,他那雙總帶著三分挑釁的眼睛,卻有些彆扭的、時不時地掃過面前人的表情。
雖然依舊是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腳步略顯遲疑,目光也不像進去前那般怒氣衝衝地瞪著誰,反而微微避開,顯得有些……侷促?
像是在刻意隱藏著什麼。
楚墨衍並沒有像霍承硯說的那樣糟糕,房間裡有醫藥箱,經過簡單的包紮又喝了點驅寒藥物,他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看到這一幕,沈知棠心中鬆了一口氣,在身後推了傅宴臨一把。
“嘖,知道了,知道了!”他聲音壓得有些低,帶著點不耐煩地嘟囔,“不就是個道歉麼,麻煩死了。”
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傅宴臨像是完成了任務般,飛快地瞥了身後一眼,對著楚墨延的方向含糊地咕噥了一句:“嘁,對不起!”
話語短促而生硬,道歉物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迅速別開臉,彷彿做了什麼極不體面的事,大步流星地挪回到沈知棠身邊。
他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努力板著臉,眼神卻亮晶晶地瞟她,聲音還是硬的:“行了!道歉了!你滿意了吧?多大點事兒值得你……”
後面的話在他看到她略帶安撫的眼神時噎了回去,只彆扭地輕哼一聲,算是找補。
幾步之遠,楚墨延攥緊了手中溫熱的毛毯邊沿,未乾的水珠順著他的髮梢滑落,滲進脖頸,帶來一絲淡淡的涼意,卻比不上他此刻心底翻湧的驚疑。
他習慣了沉默,此刻更像一尊雕塑,只是視線卻死死鎖在沈知棠的側臉上。
這三年來他太熟悉“她”的樣子了——張揚跋扈,愚蠢刻薄。就在幾天前,他還曾是她用以發洩憤怒和展示惡意的物件。
罵沈父沈母偏心,既然喜歡許莊妍那個賤人為什麼還要生下她,乾脆去認許莊妍當女兒啊!又罵許莊妍死白蓮花,仗著那點微薄的親情賴在沈家不走,裝出一副善解人意,寄人籬下的樣子。
誰知道背地裡誰知道是不是在圖謀著取代自己成為沈家的小姐。
她罵曾經的朋友牆頭草,都去討好許莊妍;罵老師看人下菜碟,故意把許莊妍的成績排在自己之上;罵未婚夫從來不抽時間來陪自己,自己像是在守活寡;罵霍承硯口味與常人不一樣,連許莊妍都吃得下……
而傅時衍受到的惡意要遠遠比這些人要多,這個傅家的小少爺彷彿並不相信自己的竹馬會變成這樣,不止一次地想要讓她迷途知返,可每一次見面都會以大吵一架收場。
慢慢地這個小少爺好像終於放棄,也不再管她。
她似乎以為這個世界對他充滿了惡意,所以對誰都是一幅刻薄惡毒的模樣。
楚墨衍保證,沒人會喜歡這三年來的沈知棠。
可是剛才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短短几分鐘前還劍拔弩張的傅宴臨,怎麼會突然妥協?
是她的偽裝太過完美?還是……
傅家這位驕矜的小少爺,明明已經失望透頂、公開放話不再管這個“沈知棠”,怎麼轉眼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楚墨衍的目光死死抓住沈知棠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與傅宴臨短暫交流時一閃而過的無奈笑意,安撫對方時那帶著一絲縱容又疲倦的、幾不可察的點頭……
某個瞬間,一個被他強行鎖死在記憶深處的、模糊的輪廓猛烈地撞擊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