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不說話。
林妍心裡已經預設為他是個啞巴了。
便開啟話匣子:“哥哥,有人欺負你你要回去告訴你的爸爸媽媽,他們會保護你的。”
男孩停下動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到三秒,又低頭繼續剛才的動作。
那個下午,林妍記得他們埋掉了好多樹葉。
直到他溼透的衣服已被陽光曬乾,直到兩人手上臉上滿是泥土汙漬,直到太陽從西邊落下。
男孩兒才離開。
林妍望著他瘦得像紙片的身影,沒忍住叫他:“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問完,林妍又想起來他不會說話。
快步跑到他跟前:“哥哥,今天謝謝你幫我一起埋樹葉。”
男孩兒盯著她眼尾的痣,低聲開口:“你為什麼要埋樹葉?”
突如其來沒有起伏的聲調,讓林妍一愣:“你不是啞巴?”
男孩兒又不接話。
林妍捏著衣角,覺得他的聲音很冷漠。
對他一下午建立的好感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立馬沖垮。
“埋……樹葉才會……長出新的葉子……”
“不會。”男孩兒說:“樹葉沒有根,活不了。”
林妍堅持己見:“我舅舅說,只要有太陽,就會活。”
“不會,你舅舅騙你的。”
林妍不說話了,嘴漸漸撇了下去,氣鼓鼓地瞪著他。
“我說能活就能活!”
撂下話,她轉身重新回到槐樹下抱腿蹲著。
不遠處卻傳來他低低的聲音。
“我叫景敘。”
待她轉頭再朝他看去時,那個身影已經遠去。
第二天,她來到槐樹下時景敘已經提前給她挖了好多好多洞。
依舊是毫無情感的語調:“埋吧,埋個夠。”
林妍盯著他紅紅的手指頭和指甲蓋裡的泥土,瞬間忘掉了昨天的不愉快。
埋完葉子,林妍靠著樹幹坐下,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他。
“景敘哥哥,我叫林妍,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朋友?”
“嗯嗯。”林妍期待的小眼神閃著光:“好朋友。”
景敘盯著她眼尾那顆很明顯的痣,點了下頭:“嗯,朋友。”
那個暑假,她幾乎每天都和景敘呆在槐樹下一起做著無聊的事情。
那也是她過得最開心、最難忘的一個暑假。
假期結束,她回鎮上的前一天,在槐樹下問景敘:“景敘哥哥,明年暑假你還會陪我一起玩兒嗎?”
“嗯。”
“明年我肯定會長高的,你別不認識我了哦。”
“不會。”他目光又移向她眼尾:“你長多高我都會記得你。”
懷揣著與景敘見面的約定,就這樣度過了一年。
可第二年,槐樹下只有她一個人了。
景敘沒有再出現。
聽村裡的人說,他母親出事了,他被他父親接回了城裡。
那個男孩兒只在她短暫的童年裡留下了淺淺的一筆,卻成為了她二十八年時光中最懷想、最濃重的幸福回憶。
後來,那個叫景敘的男孩兒她再也沒有見過。
再後來,外婆去世,紅水村那棵槐樹下,再也沒有人蹲在底下挖泥洞、埋葬樹葉了。
收起這段回憶,林妍努力跳脫出來。
撿起一片地上的枯葉,在指頭輕捻,淡聲。
“不厲害。其實人不算是我救的,我只是去叫了人。”
邢彧:“朋友,他一定很感激你。”
林妍搖頭:“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還會記得小時候發生過的事。”
“記得。”邢彧看著她的眼尾:“林妍,他一定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