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陳永仁把黃志誠叫到自己住處來,黃志誠就大概猜到他要說些什麼了。
他回應陳永仁的每一句話,都在來的路上提前編織好了。
對於這個替他賣了十幾年命的陳永仁,黃志誠多少還是懷著一些愧疚在裡邊的。
陳永仁點了點頭,忽然開口問道。
“黃sir,如果一個販毒的社團,和另一家不販毒的社團打起來,你幫哪一個?”
黃志誠臉色僵住了。
“阿仁,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是差人,從來沒有幫哪一個社團的說法!
誰先動手,誰先擾亂治安,我們就打誰!這是我們有組織犯罪調查科的規矩!”
“黃sir,和聯勝的喪澤準備和東星開打了。
他讓我轉告你,他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如果你肯在關鍵時刻幫他周旋一番,他可以把韓琛養在警隊的那幾個內鬼揪出來!”
哐——
黃志誠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額前的青筋暴起,雙目怒視著面前的陳永仁。
只是陳永仁不為所動:“黃sir,這些年來我從來沒問你要過什麼。
當年和我在警校一起拿獎的師兄弟,現在不是高階督察銜,手底下也有一票弟兄跟著他們開工了。
唯獨我除了拿到個不痛不癢的獎章,什麼也沒有,還要終日遭受同事的排擠與非議。
你幫我這一次,打掉一個靠走粉養家的社團,不違揹你作為差人的原則!還有黃sir,我只想做個堂堂正正的差人,這真的很難嗎?!”
黃志誠眼中的兇光開始逐漸退散,他深吸一口氣。
開口問道:“喪澤答應給你什麼了?”
“他什麼也沒答應!”
“什麼也沒答應,你就肯幫他?!”
“黃sir,你覺得一個差人和矮騾子做交易的事情能擺在檯面上來說嗎?
我相信有些事情用不著我說,他也知道該給我什麼!”
“你真的相信他?”
“相信,就像當年我相信你一樣!”
灣仔萬茂臺109號,刑事情報科的高階督察劉建明一回到家裡,就解下了身上的西裝,掛在了門口的牆上。
“老婆,我回來了!”
劉建明朝著裡屋輕輕喊了一聲,隨後上前與出來迎接自己的老婆mary擁抱了一下,寵溺的眼神中,藏著一抹隱晦的不安。
在外人看來,他是年輕有為的警隊明日之星。
從警校畢業不過十餘年,一路案件破獲不斷,年紀輕輕,便在警隊身居高階督察銜。
但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是韓琛養在警隊最大的那隻鬼!這些年能一路長紅身居要位,也是靠著韓琛漏風,才能成為警隊晚輩眼中另人豔羨的劉警官!後來韓琛死了,並不意味著他就清白了。
他被韓琛攥在手中那些致命的把柄,現在還不知所蹤!這些把柄,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
一旦重見天日,他劉建明所有的一切,都會化作烏有……
“建明,你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了?我看你老是魂不守舍的樣子,人都瘦了不少!”
老婆mary一邊給劉建明整理著褶皺的襯衣,一邊關切的詢問道。
“沒……沒什麼,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等清閒下來,休息休息就好!”
劉建明慌忙心虛的掩飾道,隨後趕緊轉移話題。
“好香啊,是不是煲了湯啊?”
“是啊,我看你最近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於是我去諮詢了下醫生。
醫生讓我多煲幾盅天麻乳鴿湯給你安安神,好好調理一下身體。”
mary說著攙扶劉建明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隨後道:“你等著,我先去給你盛湯。”
劉建明一邊微笑著點頭,一邊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他有些後怕的揉了揉太陽穴,前段時間政治部揪出了一個韓琛的內鬼,這件事情對他打擊不小。
現在他糟糕的狀態連他老婆都看得出來,看樣子以後得多加小心,別被身邊的同事看出自己心懷鬼胎才好。
鈴鈴鈴鈴——
就在劉建明隨手拿起一份報紙,準備轉移一下注意力的時候,自己丟在茶几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劉建明沒有多想,摁下了接聽鍵。
“哪位?”
滋啦——
聽筒裡傳來了一陣電流聲,緊接著電話那頭,好像有一臺收音機在播放著一卷錄音帶。
裡面熟悉的聲音,不禁讓劉建明眉頭緊皺了起來。
【你現在要收貨是不行的,這個月英國人那邊有人要來視察。
一個親自下令,一星期內港島所有的場子該熄燈熄燈,該停業停業。
水警二十四小時在海域巡邏,不要往槍口上撞啊!】
【我不管哪個鬼佬要來視察,泰國佬的貨已經運到海上了!現在不讓我去收,準備把這些貨全部倒海里邊餵魚啊?劉警官,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誰給的,幫我想辦法,總之貨我一定要按時收到!】
【你這麼做是在為難我!現在情況這麼緊張,搞不好大家都要一起死!】
【你在情報科做事,不可能連水警哪個時間在哪巡邏都搞不清楚。
不用說這麼多廢話了,今天晚上九點之前,給我答覆!】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緊接著電話裡頭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劉警官,有時間的話,九點之前趕到太子道的天九冰室二樓,我有點事情想和你當面聊聊!”
嘟嘟嘟——
電話那頭沒有給劉建明任何思考的時間,說完這句話後,便結束通話了電話。
此時劉建明的老婆mary已經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靚湯來到他的跟前。
看著劉建明煞白的臉色,不禁擔憂的問道。
“怎麼了老公?”
劉建明略帶顫抖的把電話放下,強行擠出一個笑臉,調整好心態。
對mary說道:“沒什麼,有個案子出了點岔子,我得馬上趕回警署一趟!”
說著劉建明看了眼手錶,現在是八點三十二分。
距離電話裡頭約定的時間,只有半小時不到了。
就在劉建明起身要走的時候,mary把湯放在茶几上,拉住了劉建明。
“喂,要不喝了湯再走?
冷了再熱,到時候沒這麼好喝的!”
“時間緊迫,mary,等我回來再喝!”
此時的劉建明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他沒時間去敷衍自己老婆太多,抓起自己的西裝外套,便匆匆往樓下趕去。
太子道天九冰室。
劉建明在趕到二樓之後,發現此時的冰室有些冷清。
只有三桌人在那裡就餐,劉建明一番打量,發現靠牆角的位置,坐著一個捧著檸茶,看著報紙的年輕人。
劉建明抹了把額前的冷汗,放緩腳步走了過去。
他不敢確定這個單獨坐的年輕人,是不是電話里約自己出來的那個人。
直到走到這個年輕人的跟前,才止住腳步,開始冷眼審視起來。
此時劉建明的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殺人滅口,接受合作,自暴自棄……
但每一個念頭都被他迅速否決,他現在有一種虛脫的感覺,不知道如何是好。
“劉警官,別看了,就是我打電話找你過來的!
不要緊張,先飲杯凍檸茶緩緩心情嘍。”
面前的年輕人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那個位置上,正好擺著一份加冰的檸茶。
劉建明一屁股坐到了對面,警惕地打量了眼四周。
隨後開口問道:“你是誰?!”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漢澤。
你們情報科在三個月前收到韓琛那兩個貨倉的位置,就是我爆料出來的!”
“你想讓我做什麼!”
劉建明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他倒是乾脆,知道現在多說無益。
對方既然拿著錄音來威脅他,顯然暫時是沒有打算把他是韓琛內鬼的事情爆料出去。
“劉sir真是快人快語,你放心,乖乖和我合作,你還是那個光鮮亮麗的警隊明日之星。”
蘇漢澤嗦了口檸茶,笑道:“耽誤劉sir下班歇息的時間了,不如我乾脆一點。
你幫韓琛跑了這麼多年的腿,想來是對他在泰國的毒品走私線路是比較熟悉的。”
“怎麼!你也對走私毒品有興趣?”
劉建明當即打斷了蘇漢澤的話語,蘇漢澤只是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我說話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斷!”
劉建明只得點頭應允,示意蘇漢澤繼續把話說下去。
“你在情報科做事,我想讓你幫我查清楚一件事情。
我知道這三年內,整個港島只有東星和韓琛在賣坤沙的雙獅地球標。
勞煩劉sir幫我留意一下,東星的貨現在由誰在送,如果你能幫我把東星的貨倉找出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剛才被蘇漢澤警告過的劉建明,現在已經不敢多問什麼。
只得硬著頭皮答道:“韓琛在泰國的線路我是清楚的,但是這和東星有什麼聯絡?全世界這麼多地方,都在收金三角的雙獅地球標,不能說韓琛的貨就是和東星從一家手裡拿到的吧?”
“那你就做好身敗名裂的準備!劉sir,我不是在和你討價還價!”
蘇漢澤臉色一冷,從桌子下拿出一卷錄音帶放在桌面上。
隨後指了指這卷錄音帶:“猜猜看這卷錄音帶寄到政治部去,你會面臨什麼?”
劉建明下意識的想伸手去奪取那捲錄音帶,但理智還是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緩緩把手擺在膝蓋上,雙拳緊握,指甲都嵌到手心的肉裡面去了。
他明白這本就不是什麼對等的交易行為,除了捏著鼻子向對方妥協,他根本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沒有了,不過劉sir,我要勸你一下,你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放心,只要按我的要求把事情辦好,你可以一輩子做好你的差人!”
蘇漢澤說著丟出一張名片到劉建明跟前,劉建明望著這張名片,半晌無言。
最後還是迫不得已,拾起這張名片,起身道:“有訊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那你要抓緊時間了,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
劉建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蘇漢澤給出的時間,讓他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起來。
望著劉建明大步離去的背影,蘇漢澤不禁會心一笑。
韓琛拿捏臥底的那些把柄,他壓根就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這卷錄音帶,是他透過偷偷錄下劉建明的音線,以及陳永仁之前監聽韓琛的錄音資料合成做出來的。
至於錄音內容,那就更簡單了,完全是蘇漢澤根據韓琛的收發訊息,自己杜撰出來的。
韓琛的那部電話現在還存放在他的空間裡頭,根據電話自帶的記憶體,所有的通訊記錄已經修復到了極限。
其中就有不少劉建明向韓琛傳送的訊息。
由於二人聯絡的次數太多,蘇漢澤篤定劉建明自己都記不清他和韓琛說過些什麼。
杜撰這樣一則錄音去唬一唬劉建明,完全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因為他篤定劉建明不敢去賭!
而且就算劉建明知曉這則錄音是假的,也已經太遲了。
就在剛才,一則新的錄音,已經在劉建明沒有覺察的情況下錄製完畢……
從太子道驅車往灣仔趕的劉建明,並沒有第一時間返回家中。
而是先向警隊以身體不適為由,請了一週的調休假。
隨後託人連夜定了兩張飛往泰國的機票,才回到家中。
等他趕回家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老婆mary還沒有歇息,看到劉建明回來之後,先是替他準備好了換洗衣物。
隨後便準備去廚房熱湯。
“mary!”
劉建明忽然一把拽住mary,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對於劉建明這不尋常的舉動,mary先是一驚,隨後轉過身來,擔憂的問道。
“建明,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mary,這些年在警隊做事,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你說得沒錯,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到了極點。
所以剛才我出去之後,和警隊申請了上半年的假期。
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mary聞言,當即愛憐的捧起劉建明菱角分明的臉龐。
溫柔的答道:“好啊,你工作這麼拼,早該好好歇息歇息了。
準備去哪?”
“去泰國,機票我已經訂好了,手續我已經辦好了,我們明天就走!”
“啊?要不要這麼著急?”
“不是我急,我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是一分鐘也不想聽到關於工作上的事情了。
mary,你不知道,如果待在港島,我每天也有接不完的電話,這樣和我在上班還有什麼區別?”
在妻子面前,劉建明終於是撐不下去了。
他的遏制不住惶恐的表情,讓mary也不敢再多說下去。
最後只得輕嘆口氣:“先把湯喝了吧,建明,千萬不要把身體累垮了!”
不得不說劉建明的心思還是非常細膩的。
在蘇漢澤告知他三天之內要把東星的貨倉找出來後,他不敢有片刻的耽擱。
返回灣仔之前他就想好了,向警隊告假,以帶調養身體帶老婆出門旅遊為藉口,丟擲了一個不讓警隊懷疑其前往泰國動機的煙霧彈。
同時他緊鑼密鼓的聯絡好了之前韓琛在泰國的那些上線,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明天去泰國怎麼談了。
第二天下午四點半,劉建明帶著老婆在芭提雅的機場降落。
把老婆在酒店安置好之後,劉建明沒有片刻停歇,當即在酒店外頭攔了臺計程車,前往芭提雅的那歌海灘。
在一處頗具熱帶風情的燒烤場地,劉建明如願見到了起先一直充當韓琛上線的泰國佬——敏諾。
“歡迎歡迎,劉警官,我之前一直聽韓琛說起過你。
沒想到我們之間還有見面的時候,快坐!”
敏諾此時正坐在一張竹板桌前,桌上擺放著各色各樣的燒烤海鮮,以及一鍋熱氣騰騰的冬陰功湯。
在劉建明自報家門之後,敏諾操一口流利的中文熱情的招呼劉建明與自己並排坐下,當著周圍一群小弟的面,給足了劉建明的面子。
“您就是敏諾先生?”
敏諾雖然沒有見過劉建明,但劉建明卻是見過他的。
但劉建明也萬萬沒有想到,敏諾會親自來接見自己,故而裝作受寵若驚的姿態,試探性的詢問道。
“我當然是敏諾了,除了我,還有哪個和韓琛認識的泰國佬中文講的這麼好?”
敏諾一邊給劉建明盛湯,一邊笑著解釋道。
同時揮手打發走一群守在旁邊的馬仔,意味深長的看向劉建明。
劉建明知道現在不是該客套的時候。
“敏諾先生,大家時間都挺緊迫的。
說實話,這次來泰國找你,是想向您諮詢一點事情。
我們港島的東星社,這些年一直在兜售高純度的四號海洛因。
不知道敏諾先生能不能向我透個底,東星的貨,在泰國都是由誰接線的?”
敏諾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姿態,道:“怎麼,劉警官調職去緝毒組做事了?”
“不是!”
劉建明知道到了該畫大餅的時候了。
他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也知道,我替琛哥做了這麼多年事情,早就洗不了底了。
現在琛哥死了,與其膽戰心驚做個沒出息的警察,不如趁早給自己找條賺錢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