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子問題不大,只是本官擔心這燧發槍的發火率。”穿越之前,劉招孫對燧發槍多少有些瞭解,他雖連票友都算不上,不過也聽說這個時代的燧發槍故障頻發,發火率較低,這也是燧發槍遲遲沒有取代火繩槍的原因之一。
他可不想花費一大筆銀子,最後造出一堆殘次品。
劉招孫見茅元儀旁邊坐著個頭發灰白的鐵匠,見幾位上官滔滔不絕,他喉頭蠕動,幾次想要說話,劉招孫便對他道:“這位老匠頭怎麼稱呼?”
那工匠聽見總兵大人向自己問話,連忙起身離開座位,就要給劉招孫叩拜行禮。
“老人家坐著說話!”
茅元儀看那匠頭一眼,老匠頭這才小心翼翼坐下,拱手對劉招孫道:“回大人,小人叫個雷有材,是瀋陽的匠頭。上回茅老爺花錢給咱贖了匠戶,帶著幾十個鐵匠,跟著茅老爺來開原了。”
劉招孫看茅元儀一眼,對他點點頭,示意他做的不錯。再看這雷匠戶,五十多歲人,身材還像個二十多歲的後生。
“雷匠頭,你覺得這火繩槍改為燧發槍,具體需要作哪些改動?”
雷有材朝劉招孫拱拱手,這才道:
“若是要說燧發槍研製,剛才兩位大人已經說的很好了,要想讓打火更好,要增加一個陰機。大人請看,在這裡。”
雷匠頭邊說,邊用手指指向桌子上的圖紙,劉招孫順著他手指方向看了下,微笑點點頭。
茅元儀畢竟是雷匠頭上級,聽雷有材說完,覺得有些紕漏,連忙補充道:“聯動的機括要認真核對,保證在開火門蓋的時候能讓龍頭及時落下,擊發燧石,火門蓋開早或者開晚都不行,其中關竅,需要工匠在實際中多次反覆研究。”
劉招孫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茅元儀平日心思都用在火器之上,也是難得,於是又問起他紅夷大炮的製造進展。
紅夷大炮雖威力巨大,命中率驚人,但它的缺點也很明顯,概括來說:
長於攻城,拙於野戰。
紅夷大炮發射效率不高,據說同時代最熟練的歐洲炮手,也只能做到兩分鐘一發,且炮體笨重,無法迅速轉移陣地。
雖然這種火炮有很多缺點,劉招孫還是想造一門出來,開原很快就要陷入重圍,有紅夷大炮在,便很有可能複製圓嘟嘟歷史,一炮幹掉努爾哈赤。
茅元儀用的是傳統的泥塑造炮法,就是用泥巴做成模具,倒入鐵水,鑄成火炮的各個鑄件。
這種泥模雖造價低廉,卻存在很多問題,主要是倒入鐵水冷卻後,鑄件表面就會特別粗糙。
須知,炮膛的精細程度,直接關係到炮彈發射的距離、方向。這種泥塑炮膛,內壁本來就很粗糙,炮兵在實際操作中,若是火藥配量再出點問題,就很容易發生恐怖的炸膛。
劉招孫對紅夷大炮製造多少了解一點,他知道這炮極易炸膛,只有從鑄造工藝和鑄造材質上進行改進。
鑄造工藝極為複雜,一時半會兒也沒啥提升空間,劉招孫不懂鑄造技術,便只有從鑄造材質著手。
建議茅元儀採用銅鐵混合法鑄造,簡單來說,就是利用鐵和銅的熔點不同,在鐵胎上澆築青銅,銅冷卻後,可以透過熱脹冷縮,來壓緊裡面的鐵胎,起到加固抗壓的作用,這樣造成的炮,比純鐵炮要堅固,又比銅炮成本便宜。
當然,還有一種方法是熟鐵芯和生鐵外壁結合,據說效果比銅鐵結合更好。
劉招孫只能提供一些理論性知識,至於具體怎麼鑄造,要得靠工匠們慢慢摸索。
這次進京前,劉招孫便聽茅元儀說,工匠們已經按照上面一種方法,將泥模製好,準備朝泥模中倒入鐵水。
“茅兄,你的紅夷大炮製造如何了?”
茅元儀連忙回道:“炮身基本成型,還需些時日打磨,眼下雷匠頭他們每日用銼刀對炮管進行打磨,去除毛邊、砂眼,還要用鏜刀鏜光。”
劉招孫點點頭,這紅衣炮鑄造速度遠比他想象的要快,只是不知道到時候質量怎麼樣,到時候試炮時,一定要站遠點,可別沒炸死努爾哈赤,先把他自己交代了。
無論如何,燧發槍要趕緊造出來,劉招孫轉身又對雷有材道:“雷匠頭,你帶著工匠們先用木片或紙片調製機括,若出現問題,便立即進行修改,等到你們把樣品造出來後,燧發槍交給本官,製造成本交給軍需司謝大人過目,本官要看看到底需要花費多少銀子。太貴了暫時就少造一點。”
劉招孫抬頭望向兩位工匠,微微笑道:
“雷匠頭,若此次燧發槍能試製合格,給你們工坊發一千兩銀子,每人能分到五十兩。由宋大人和謝司長,按照每人平日工作進度,進行績效考核。此外,告知每位工匠,誰能最先想出提高燧發槍發火率的方法,只要是有效可行的,一次性獎勵三百兩銀子!還有,工匠等級制度,本官也將調整,過幾日通知你們。以後,一切事物,皆有章法。”
劉招孫不由感慨朱元璋當初沿襲的元代奇葩制度,充滿了濃濃的反人性特色。
比如這個時代的匠戶制度,和軍戶一樣,匠戶也是世襲身份,隸屬於工部。
大明匠戶,可說是同時代最悲催的群體之一。
匠戶們分輪班匠﹑住坐匠二類。
明初規定﹕輪班匠須一年或五年一班輪流到官手工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個月。住坐匠則是每月到官方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這和班軍差不多,官府以最大限度壓榨人力,付出的成本極低。
說的通俗一點,很多輪班匠幾乎都是免費打工。
到了明末,這種反人類的匠戶制度自然土崩瓦解,匠戶只需要繳納銀錢就可以免於服役。
每名輪班匠每年納”班匠銀”四錢五分,住坐匠則須月出銀一錢。
在這種制度下,匠戶的積極性,幾乎是沒有的。
對這個群體來說,好事沒有,壞事不斷。獎賞很少,懲罰很多。小到城牆磚石,大到寶船船體,只要有了問題,負責生產的人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開原城中本地匠戶,加上從從瀋陽過來的,現在共有三十多人。拋開現在每月三兩的月錢,劉大人一下子給五百兩的獎金,相當於他們近三年的工資,這些苦哈哈的匠戶們如何不心動?
雷匠頭聽了,不再和別人說話,立即對著桌子的圖紙比比劃劃,研究如何完善改進這種燧發槍,旁邊那個姓嚴的匠頭也不甘落後,對著圖紙,像劉招孫招魂一樣念念叨叨,大概是在計算什麼。
劉招孫不去責怪兩人,匠人就該有匠人的氣質,不是煮個米飯就能成匠人的。
他抬頭望向千總王二虎,這位出身南兵的彪形大漢,在經歷了兩場血戰,又跟隨自己去了趟京師後,性格變得沉穩了不少,隱約有些大將風範了。
“王千總,本官還準備在燧發槍上裝上刺刀,你看,有這麼長,以後軍中減少長槍兵比例,主力為火銃兵,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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