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島,袁毛飲酒暢談,從塞外落日聊到西湖斷橋,還聊起杭州美人比如白素貞。最後時刻,袁崇煥說翻臉就翻臉,一刀就把人砍了。
可見這些個經略督師的話,也不能全信。
劉招孫從薩爾滸一路走到開原,九死一生,凡事多一個心眼準沒錯。
“熊經略過譽了,得蒙聖上全力支援,又有幾位上官運籌帷幄,幸好熊經略率標兵營及時救援,對奴賊雷霆一擊,才有這開原之勝,末將不過一介武夫,只知衝鋒陷陣,僥倖砍幾個韃子腦袋罷了····”
不等說完,熊廷弼身後一名武將大聲叫道:“熊經略謙虛幾句,你還真是順杆子往上爬啊,一句不提咱薊鎮,忒不要臉!若不是咱們薊鎮救援,你還能站在這兒吹噓啊!”
變故突如其來。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望向那喊話的薊鎮武將。
只有蕭如薰,熊廷弼神色不變。
劉招孫抬頭望去,說話的是薊鎮參將柴國柱,此人身材粗壯,肩臂微微隆起,是典型的武將形象。
薩爾滸戰後,蒙古虎墩兔乘機犯邊,侵擾薊鎮,柴國柱率兵將其擊退,後被方從哲舉薦,升任副總兵,前往瀋陽防禦建奴,結果他藉口生病,半路又回了老家。
因為劉招孫的穿越,開原之戰大大提前,虎蹲兔也比歷史上更早入侵薊鎮。蒙古人打來時,柴國柱還在天津衛和呂同知一起逛窯子,倉促應戰,部下傷亡慘重,家丁損失殆盡。
蒙古人乘明軍薩爾滸慘敗而來,所以柴國柱將這次慘敗歸咎於於薩爾滸明軍。他對四路明軍恨之入骨,懷疑杜松李如柏和建奴有勾結,更懷疑遼鎮都是韃子的奸細。
這次被徵調援遼,柴國柱本就不情願,只是礙於蕭如薰臉面,勉強到了開原,前幾日和韃子幹了一架,他麾下又死了幾個家丁,柴副將這一路損兵折將,銀子糧食卻沒搶到多少,心裡窩火得很。原本準備帶兵進城撈一把,結果被劉招孫拒絕,說是城中潰兵未平。
同為邊軍,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再誰騙誰,縱容潰兵,再乘火打劫的套路,大家都懂。
柴國柱昨晚見開原城火光沖天,懷疑劉招孫縱兵劫掠,搶了不少銀子,想吃獨食,所以才不讓薊鎮入城。
說到底,劉綎這支人馬也是客軍,憑啥賴在遼東不走。
一大早他憋了一肚子氣,今日從大營出來,剛準備從西門進城,監軍喬一琦又告訴他西門不是正門,按照朝廷規制,三品以上大員巡視,當從正門進城。
柴國柱不過一介武夫,當然不知從正門進城的政治含義。
他一路火冒三丈走過來,早飯還沒吃,又聽劉招孫在熊廷弼面前大吹大擂,滿口的運籌帷幄,衝鋒陷陣,根本不提薊鎮援助,終於忍受不住,也顧不上熊廷弼蕭薰兩位上官在場,怒火上湧便當場爆發了。
“老子薊鎮人馬,千里迢迢跑來救援你們開原,死了好幾百人,你們不給糧草便罷了,還要在這裡說風涼話,老子看你們這些南兵、遼兵都是白眼狼!活該讓韃子殺了!”
周圍炸窩一般,張潮、章麻子、金虞姬和鄧長雄王二虎幾個,紛紛手按刀鞘,裴大虎已經拔刀出來,這名忠心耿耿的家丁頭子怒視柴國柱,只等十三爺下令,就要衝上去砍人。
蕭如薰瞪柴國柱一眼,熊廷弼輕咳兩聲,柴國柱周圍的將官也不自覺往後退去,他這時才覺得惶恐,不過話已說出口,也不能收回,當即也拔出腰刀。
兩邊劍拔弩張之際,薊鎮副總兵李懷信上前一步,對柴國柱點了點頭,掃視眾人微微笑道:“熊經略、蕭總兵,柴參將只是陳述實情,勿怪勿怪!咱薊鎮千里迢迢來開原,潑出命來殺韃子,不止是報效皇恩,兵士們拖欠糧餉好幾個月了,總不能讓大家喝西北風。”
說著他望向劉招孫:“劉參將,昨日給的糧草太少了,聽說你們繳獲建奴糧食好幾萬石,才給兄弟們分這點,太不夠意思了吧。”
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李副總兵,分明是把開城當成塊肥肉。
昨日,劉招孫已派人送給薊州兵馬五車糧草,算是給足了他們面子。
須知開原剛剛經歷血戰,又遭了亂兵,城中糧草多有焚燬,所剩不多,繳獲的建奴糧草都是軍民的救命糧,一粒米也不可能交出去。
熊廷弼經略遼東,皇上全力支援,單是餉銀就給了百萬,糧草更是堆積如山。朝廷發放給薊鎮的糧草完全足夠,現在還要問開原要糧食,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況且,如此這般當著眾人面前羞辱自己,若這樣慫了,以後在手下面前還有什麼威信!劉招孫大步上前,手指按向刀鞘,不怒自威道:
“客兵過境,轄區提供糧草補給,這是慣例,只是大戰才過,城中糧草損失殆盡,繳獲的糧草,也只夠活人吃用,沒多的了,你們若是想要糧草,可以去向海防道鄭大人要去,他應當會有一些。”
劉招孫口中的海防道鄭大人,早在建奴圍攻開原前便上吊殉國了。
“再多說幾句,本官所領人馬,都是南兵,他們無依無靠,只有拳拳愛國之心,不怕用刀子說話,提醒你們一句,莫要錯怪遼兵,這可是遼東地面,李成梁泉下有知,會怪罪你們的,”
話說得鋒芒畢露,殺氣騰騰,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柴國柱身邊幾個家丁已經開始拔刀。
傻子也能聽出來,劉招孫這是不惜要開戰的節奏。
康應乾在旁邊扯了扯劉招孫胖襖,示意他收一收。
康監軍雖對薊鎮武將也有不滿,不過沒想撕破臉,而且這樣搞得熊廷弼和蕭如薰也很難堪。
眾人注視之下,劉招孫目光如火,手按重刀,大步朝柴國柱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