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為了生活。大軍繼續往東往北,什麼城池不城池的,猶如無物,只待四五日去,女真人已然就出現在了燕京城外。
也沒什麼話語,只管開始圍城,乃至也派兵更往東去。
城內。
譚稹、王安中、郭藥師三人,自要商量大事。
王安中在問,甚至是質問:“何以如此一敗塗地?何以諸般城池,毫無阻礙?”
有時候,信任一個人,那是抱著巨大的希望,若是這個希望陡然破滅了,這份信任,也就被辜負了,王安中對譚稹是信任的,此時豈能不是又氣又恨?譚稹沒答話,只是去看郭藥師。
郭藥師連忙來說:“城內壯丁發動了數萬之多,守城人數,已然有四五萬之眾,只管堅守城池……”
王安中一語打斷:“如此大城,幾萬人如何守得住?那城外女真,二三十萬之眾也,圍城而攻,豈不處處難顧?”
這點道理,倒也不難,王安中倒是明白。
郭藥師連忙再說:“還在發動城內青壯,再來幾萬,十萬之眾可守!也看城外女真,好似並不急著攻城!”
這一次倒是奇怪不少,女真大軍到得燕京,還真就又慢了下來。
其實也不奇怪,完顏宗翰已然帶著一部往東去了,依舊是劫掠,東邊還有州縣許多,自是也是快速無比。
只是這燕京城下,完顏宗望還真起了猶豫。
此番來,就是為了劫掠,為了更多的人口與生產資料,為了能把國家帶入正軌,更為了將來真有能力與大宋這個萬萬人口的大國有一戰之力。
當然,也是為了給宋人一點顏色瞧瞧,報復的是張覺之事。
所以,起初,這件事完顏宗望雖然摩拳擦掌,但也並不抱有極大的野心,乃至還抱有一種隨時隨地不行就撤的心態。
只是哪裡想到,一入燕雲,什麼城池,什麼軍隊,好似都是紙糊的一般。
不過短短時間,大軍就到燕京城下了。
這燕京城還真不比其他城池,這裡有政治意義,那城池裡面的人,代表的就是大宋的天子。
更也聽說,裡面有一個叫做譚稹的,就是大宋天子最心腹之人。
完顏宗望,此時此刻,還是尊重大宋天子的,也知道所謂天子威嚴,不容觸犯。
薅點羊毛那自還好說,張覺也是一個藉口,一旦真觸怒了天子之威,這後果有些不好預料,所以完顏宗望在猶豫。
猶豫來去,便先派個使節進去看看再說……
使節高慶裔自也就入城而去。
見到譚稹與王安中、郭藥師當面。
高慶裔只管來言:“張覺之事,已然不容辯駁,人證物證,一一皆有,上次有使節來,已然把你們封賞張覺的物證書信帶來了,我這裡物證也還有許多,張覺定然就在燕京城中,就在你們的庇護之下,此賊,乃我大金之叛臣,更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此宋人背盟也,非我大金之過,皇子遣我來,便是要了結此事!”
意思再明白不過,先把這場劫掠之戰的所有緣由推到宋人身上。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譚稹與王安中兩人再說那種泥腿子耍賴之語了。
譚稹與王安中對視幾番,真是尷尬無比,且臉面皆無,終是王安中開口:“此事,倒也不全是你說的那樣,我等皆是受那張覺矇蔽,至於此事到底如何定奪,還要等我去信東京,要等朝堂定奪,爾回去等候就是……”
高慶裔就問一語:“幾日?”
王安中也不必算:“十日!”
“好,就等你十日!”高慶裔點頭來,拱手一禮,出門而去。
在場三人,也都是皺眉,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有些難以反應,更不談招架。
郭藥師埋怨一語:“便是從蔚州之地走路過來,也沒有女真人大軍來得快!”
這是在說怎麼宋人守的城池,如此不堪一擊?譚稹自也有話來說:“皆是遼國舊兵,早已失膽,所以下如此不堪一擊!”
這話,聽到郭藥師耳邊,自也不爽,他不也是遼國舊兵?
王安中心急萬分:“趕緊,趕緊往京中去信,且問問此事該如何應對。”
此事該如何應對?譚稹有語:“報是要報,卻是就這般報去,你我豈不皆成笑話?天子豈不以為咱們毫無用處?既然還有十日,河北大軍二十萬,只待過得拒馬河入燕雲來,不說要如何大勝,擊退女真也好,或是把女真震懾一番也行,如此,你我才有臉面,國家才有臉面,天子才有臉面!”
道理一點不差,譚稹真是在盡心盡力,是這個道理了。
乃至,譚稹也知道河北之軍,大多並不堪用,所以他並不說什麼要大敗女真之言,如今,那是逼不得已了,嚇也要嚇唬一番。
二十萬軍,那陣仗氣勢,豈能不嚇人。
若真是就這麼任由女真來去,還毫無作為,來日這女真視大宋,豈不如視草芥?
國家就此失格,來日更會艱難,譚稹這個河東河北宣撫使,豈不難上加難?
有那麼一瞬間,譚稹也想起了一人,若是蘇武在此,那該是多好。
郭藥師聽得譚稹之語,便道:“女真大軍已然到得燕京,卻並不立馬攻城,反而派出使節給了十天時間,可見女真此時,也是有所忌憚,忌憚我大宋之威,不敢輕易把事情做到絕處,還想留個餘地,許二十萬大軍一動,女真人當真就退了!”
王安中聽得譚稹之語,也道:“那就趕快調兵啊,河北之兵早早就去過軍令,想來也準備好了,只管快快北上,快來快來!”
譚稹哪裡還等,立馬就去寫信下令,便是如今,天子有聖旨,他大權在握,燕雲河北河東四十萬大軍在手,只管他來調動就是。
一隊快騎出城而去,女真自也不攔。
完顏宗望所想,自也還是把這個事就這麼解決了算了,這回所得之收穫,遠遠超出了預料,大賺特賺,只待回去之後,人丁與生產,都可以安排開來,往後之事,那還是長久之事。
便也是想,眼前打的,多是遼國舊兵,宋軍不多,所以才打得這麼簡單,許也是宋人在這裡,也是新來,諸事也還沒有走入正軌。
宋軍興許雖然比不過女真善戰,但應該也是能打的,四弟完顏宗弼親眼見過宋軍,也說說是不錯。
這件事,最好就這麼了結算了,來日只等金國內政捋順了,兵強馬壯了,再與宋人爭鋒,如此立足。
卻是不想,不過三四日後,就有那遊騎來報,南邊,拒馬河南,昔日遼宋邊境之處,特別是那雄州之處,有大批宋軍開始動起來了,集結無數,開始北來!回來遊騎無數,四處算一算,好似十幾萬不止……
完顏宗望在大帳之內,那是氣得渾身在抖,更是來罵:“宋人,皆是狡詐惡徒,狡詐之輩也!”
一人見機,上前開口,正是耶律餘睹:“皇子有所不知,宋人向來狡詐,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但凡他們還有一點餘地,那就一定會行狡詐之事,諸位,與宋人打交道,那就不比以往,一定要留心眼,要留一萬個心眼才是……”
完顏宗望看了一眼耶律餘睹,自言一語:“昔日,父皇何以要與這般狡詐之輩結盟?父皇錯信他們了,被他們騙了,還待他們這般有禮!”
完顏宗弼也在氣憤,問一語來:“兄長,那咱們如何是好?”
是就此攻破燕京,還是南下去打援軍?亦或者……退兵快走?完顏宗望皺眉在思,心中猶豫許多。
眼前之局,好幾個問題。
若是攻破燕京,這件事怕是就此止不住了,那大宋當真是萬萬百姓之國,披甲百萬也不作假,更也有精兵良將。
轉過頭來,宋之精銳,定來伐金,哪裡還容得金國帶著這些人丁與生產資料回去從容發展?若是退兵而走,更是示弱,本是佔理,這般一示弱,宋人只以為是女真恐懼無膽,來日豈能不也是要出兵來打?也容不得大金有片刻喘息……
兩樣都不好選,似乎就只有選南下與宋之援軍一戰了。
這般一戰……也是勝敗兩說……
完顏宗望左右看去,先問耶律餘睹:“宋河北之兵,到底如何?”
耶律餘睹拍著胸脯篤定一語:“宋人,除了西北之兵……還有一個……那個蘇武,其餘兵馬,皆是烏合之眾!”
“你敢作保?”完顏宗望好似不太信。
為何?便也是能猜測許多,比如猜測耶律餘睹的內心,這廝,豈能不想那些重新自立之事?只有女真與宋,打個天昏地暗,打個生死一線,契丹才有再起之機。
這個道理,完顏宗望太明白不過。
耶律餘睹也知道完顏宗望擔憂什麼,便是來說:“只管讓我打頭陣,皇子之騎,可在兩翼先看,若是我大敗,皇子自走就是,敗只敗我一部,死傷也在我一部。若我不敗,還能佔優,皇子兩翼就出,豈不一戰鼎定?”
耶律餘睹,豈能不知宋人是個什麼德性?而今他麾下,好似越發善戰了,他豈能不表現一把?心中再如何想,也要先自己得到重用,得到權柄,才能再想來日契丹再起之事……
完顏宗望看著耶律餘睹,心中自也盤算,盤算來去,一語來:“這般,速速叫宗翰回來,劫掠之事先到此為止,讓他圍在這燕京城外,我帶半數騎兵,並三萬步卒,南下迎敵!若是此番一勝,燕雲之地,自是予取予求,張覺之事,也就此定妥!”
“得令!”
完顏宗望又來一語:“讓宗翰再派一支部曲護送此番收穫之物先行北歸,若是局勢不好,也要保住眼前所得之財物,此才是我大金立國之本!”
人與物,都是財物。
只待這些事情安排好了,完顏宗望忽然面色一沉,嚴肅與帳內之人來說:“此戰,只怕艱苦非常,更會死傷慘重,諸位,此般之局,唯有此法,再無他路,唯有死戰一番,亦如昔日陛下帶著三千人殺出山林,諸位當抱著一死之決心,與宋軍苦戰死戰一番,如此,我大金之國,才可立足於世,否則,將來再無安寧之日,此番,才是真正立國之戰也!諸位,勠力同心,共赴國難!”
完顏宗望之言,已然就是要拼命了,生死置之度外!
眾人皆是起身來,個個面色黑沉,同心之語也出:“勠力同心,共赴國難!”
此時此刻,眼前之局,不是大宋之國難,還真就是女真之國難。
耶律餘睹這番話語也聽在耳邊,還有那通譯在以漢話來翻譯,在場自也還有許多人,聽不懂女真之語。
勠力同心,共赴國難,自是通譯的“信雅達”,耶律餘睹有話,也不知如何去說,他自知道,這不是什麼國難……
這是一切的開始,只待此番一戰,一切就不同了,一個能短短几年摧枯拉朽滅亡百萬披甲之遼的女真,面對大宋,又豈能有什麼國難之言?
試一試就知道了,試一試就知道這什麼大宋之披甲百萬,比遼之披甲百萬許還不如……
還有完顏宗弼,正也在想,此番,當捨命去了,一時唏噓,有言:“兄長,若真衝陣,我為先鋒,要死,我先去死!”
大帳之內,氣氛已然是悲壯,卻是這般悲壯,眾人似乎也有一種習以為常。
完顏宗望認真點頭來:“咱們兄弟,只要如此一心,我大金之國,定能立足於世!”
不免也有兄弟情深,更也是上下一心,女真,一次一次,都是這麼豁出去而戰,次次都是犯險決死。
(兄弟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