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州,或者說江南地界上,商人一種頗為魔幻和矛盾的存在。大梁建國並沒有實施如另一個時空大明初期那般強力的抑商政策,雖然士農工商的傳統還在,雖然重農抑商的基本國策還在,雖然北方的土地上,商人的地位頗低,限制也不少.但就像齊政那天與沈千鍾所言,政策只有去契合時代,而不能強行矯正時代,如今科舉大行其道,有錢去考的都是商幫的子弟和地主士紳的子弟,連帶著商人的地位自然有了拔高,這是誰也壓不下去的。
在江南,普通社會層面上的商人,已經可以擁有普通平民一樣的社會地位,再加上資金實力,甚至還隱有超越。
但對於豪商巨賈而言,那可就不一樣了,金錢開路,長袖善舞,一張張利益網路的織就,也讓這些人的地位在悄然間爬升到了一個很恐怖的地步。
甚至有些地方,表面上大家似乎依舊遵循著國策抑制商人,表面上依舊是朝廷在行使權力,但真正能定下來事兒的,已經變成了背後的大商人。
江南商會成員、蘇州商會會長洪成在蘇州沒有說成為幕後太上皇那般厲害,但也足以在林滿面前平起平坐。
身子修長,樣貌頗為儒雅的他揮手讓房間中其餘人都下去,徑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林滿笑著道:“聊聊天,不至於把人都趕走了吧,這女人過來暖暖手也是好的嘛。”
洪成平靜道:“她們可不是你府上那株刺聾了耳朵的並蒂蓮。”
林滿聞言一挑眉,不是對洪成的言語有什麼不滿,而是察覺到了洪成要跟他說些大事。
“出什麼事了?”
“沈萬鈞讓兒子去了一趟長寧布莊,將長寧布莊所有的東西都買空了。”
林滿瞬間眉頭一皺,“當真?”
他的話是下意識的驚愕而不是質疑,所以洪成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咱們如何應對?”
林滿默默起身,緩緩踱步,眉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神色也在這個過程中變幻不定。
沈家的實力不容小覷,是絕對的巨大變數。
過得一陣,他終於開口道:“不急,也不動。前些日子接到京城訊息,衛王的儀仗已經到了淮安,再有個數日,就將抵達揚州,他若是先去南京,那咱們就安排人去南京,那兒咱們人多,也不怕。若是直接來蘇州,那咱們就在蘇州給他送禮更好。”
洪成挑眉,“意思是說,咱們就這麼僵著?”
林滿點頭,“維持住這個態勢就好,沈家進來,聲勢大些,對我們不一定是壞事。你們兩家下場,這事兒就坐實了,人盡皆知,豈不正合我等之意?”
“那若是沈家不這麼想,要興風作浪怎麼辦?”
林滿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冷笑道:“若是沈家倒了,大家都能吃頓飽的吧?”
洪成微微一笑,“大人們吃肉,我們跟著喝口湯就行。”
運河上的晨霧早已散盡,夕陽灑在河面上,船頭破水,碾碎了一河金鱗。
水光將舷窗旁的青年人那張英武的側簾,映得半明半暗,就如同他此刻的處境。
船身在暗流中微微搖晃,他撐住窗稜的手青筋暴起,目光堅毅,身子一動不動,彷彿掌中握著的不是粗麻繩,而是萬頃江山的韁轡。
艙門被輕輕敲響,而後推開,心腹隨從將一盒糕點放在桌上,笑著道:“殿公子,明天就要下船了,早些休息吧。”
衛王皇甫靖扭頭看著他,神色嚴肅道:“言語上多注意點,不要再露馬腳。”
心腹立刻肅容稱是,而後心頭暗歎,船越來越靠近蘇州城,殿下也越發嚴肅了,看來這心裡的壓力是著實不小啊!
衛王回到椅子上坐下,“田七那邊怎麼樣了?”
“先前咱們在常州府歇息的時候,收到了他派人快馬來傳的信,他已經到了蘇州,在熱鬧的十泉街盤了一家鋪面,正加緊準備,想來等咱們到的時候,就能準備得差不多。”
衛王點了點頭,“讓大家都機靈點,最後這點水路走完,真正的硬仗就要來了。”
“是!”
隨從離去,艙門關上,衛王開啟糕點河,看著河面上的炫目的金光,感受中大船碾過水麵時的暗流,將一塊糕點放進了嘴裡。
蘇州,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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