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笑著道:“是啊,兼聽則明,看來今後要多聽聽下面的意見才是。”
齊政笑了笑,“說到這兒,我倒有個問題想請問你。”
“說。都一塊喝酒了,有什麼好拘束的。”
“你說你家這麼有錢,你咋這麼能吃?我見過那些有錢人,好像跟吃的有仇一樣,一大桌子,好像都懶得動筷子的。”
一旁的喬三等人登時面色微變,然後又默默板著臉低下頭。
衛王怔了怔,停下夾菜的筷子,將嘴裡的東西緩緩嚥下,目光露出幾分回憶,輕聲道:“以前捱過餓。”
他沒有過多的解釋,齊政卻也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看來餓得不輕。”
衛王微微一笑,“你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也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你。”
“你倒是不肯吃虧,說吧。”
衛王道:“如果換做你是我,在這樣一個大家族裡,獲得這樣的機會,你會怎麼辦?”
齊政皺眉,“你這我可不好說,你們家的情況我一概不知,別一不小心給你帶溝裡去了。”
衛王笑了笑,“長夜漫漫,閒來無事,聊著玩嘛,我也不是說全聽你的。”
齊政扯了扯嘴角,我就來跟你吃個飯,誰跟你長夜漫漫,你們這年頭的男人都這麼喜歡留別的男人過夜的嗎?他想了想,“真要我說?”
“但講無妨。”
“那請這幾位老兄先出去一下?”
不用衛王揮手,一個眼神,房間內的人就撤得乾乾淨淨。
齊政壓低聲音,“別的咱不說,你對你這幫手下,首先就不能當手下對待。”
衛王神色一凝,“這怎麼說?”
齊政道:“先說好,我隨便說,你隨便聽,就當酒桌閒談啊!你若是就在族中當個普通人,富貴一生,沒問題,有家族給你做後盾,你可以一直把下人當下人,這是你出生在這個家族的福分,但你也要認清楚這個下人只是家族的下人,不過是分配給你了而已,他們不是你患難與共的弟兄。”
他看著衛王愈發凝重的神色,輕輕點了點桌子,“但你既然決定要去爭一爭繼承人的位置,那家族或許就不會成為你的後盾,反倒可能從中生出許多的阻力,因為你也說了,你在家中不是最受寵的。”
“你應該怎麼辦呢,那就是在主僕關係之外,用另外的東西來束縛住他們,情感的羈絆也好,能力的欽佩也好,人品的折服也罷,宗旨就是讓他們真正用心成為你的助力,並且在有比你更有希望成為繼承人的人來挖牆腳的時候,他們不會輕鬆地投靠過去。”
齊政輕輕一笑,“如果反正都是當下人,給誰當不是當呢?”
衛王渾身一震,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很對。”
齊政搖了搖頭,“其實這個道理很淺顯,我也看得出來,你跟你的護衛們關係還不錯,但之所以說這個是我覺得還不夠。咱們不說普通家族怎麼創業的,咱就拿歷史上那些開國之主來說。”
齊政掰著手指,“漢太祖劉邦,當年可是拉著他打天下的兄弟們同吃同住,歡飲達旦,有好處不吝惜任何賞賜,所以人人效死,越打手下越多;唐太宗李世民,為什麼有那麼大一幫死忠,權術手腕不提,人家是真把對方當兄弟,不刻意擺什麼主子的架子啊!只有這樣,你才能拉起一股完全凝聚在你身旁且只為你所用的勢力。”
齊政指著面前滿桌的飯菜,“比如今晚,除了必要的守衛,你完全可以讓他們同桌而食,同桌而飲,對你有什麼損失呢?無非是心頭那點主僕之念罷了,但收穫的是什麼?”
齊政沒有說出最後的答案,因為答案其實真的很簡單。
衛王看著眼前的桌子,和其餘空出的位置,感覺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因為寧妃的教導,他在諸皇子中半點稱不上跋扈,甚至有禮賢下士的風采,但如今可不是什麼皇朝初期,而是穩定發展近百年的中期,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有了一個既定執行的軌道,這個東西叫做規矩。
齊政的這番話,他的父皇不會教,他的母妃也不會提,他的王府教習也不可能講,他身邊的皇兄弟也不可能認可。
而他自己,在沒有經歷過亂世洗禮和艱難困苦的市井生活也很難悟出來。
可偏偏,當齊政將這一通道理在他面前剖析出來時,他卻無力去反駁;
當齊政用漢太祖和唐太宗的真實案例放在眼前,他更無法不心動;
他心頭,一扇從未開啟的門,在這一刻,被齊政一腳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