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衛王明確的暗示,程碩也明白過來對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圖。
他點了點頭,“原來是衛公子,請坐吧。”
彼此落座之後,衛王將帶來的禮物送上,程碩一番推辭後收下。
然後,他便忍不住看著衛王的面容,“像,真像啊!一晃已經三十餘年了,也不知恩師如何了?”
衛王的外公,乃是荊楚一代有名的大儒,當年的程碩便曾遠赴荊楚,在他的門下求學。
故而寧妃也才會建議衛王來拜訪程碩,衛王也才會選擇以程碩為突破口第一個來拜見,程碩也是因此才願意親自見一個冒昧造訪的陌生人。
衛王開口道:“外公一切都好,去年還在信中與我們唸叨程先生及其餘的高徒呢!”
程碩呵呵一笑,並未計較到底有沒有這封信,信中有沒有這份唸叨,“衛公子此來,是有何見教啊?”
衛王聞言心頭微微一沉,程碩的話,顯然地透出一股不那麼親熱,不想客套,只想直入正題的態度,看來接下來的事情,恐怕有些難度了。
他壓低聲音,“此番奉命前來江南,在下欲清查江南積弊,澄清江南局勢,為朝廷和天下盡一份力,但江南局勢複雜,在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程先生文名昭著,在江南文壇一呼百應,不知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程碩沉默片刻,緩緩道:“衛公子此來,江南上下定是都歡迎的,想做什麼,吩咐一聲,也自然會一呼百應,老夫不過一書生,風燭殘年,有心無力了。”
聽到程碩的婉拒,饒是已經有所準備的衛王,心頭也是不由一黯。
程碩是他在來路上所規劃的最有可能突破的人,所以他今日動身之時,也是信心滿滿的。
但程碩這般乾脆的拒絕卻如當頭一棒,讓他忍不住心想,這江南,果然如許多人不看好的那般,不是什麼好來處。
不過,他皇甫靖既然敢接下這趟差事,就不會這麼容易就說放棄,他本身也不是那般軟弱的性子,否則天德帝也不會讓他走這一趟。
他還想再爭取一下。
所以,他站起身,恭敬而懇切地開口道:“程先生,雖然在下這樣說有些冒昧,但此番奉命來趟這攤渾水,不論是從替父分憂的私情還是為國出力的公心,都很想做好這件事的。只可惜,在下在朝中並無太多勢力,所能倚仗的,只能是如程先生這般的仁人志士,在下臨行之前,家母也曾囑咐,讓在下儘量求得先生之助,還請程先生助在下一臂之力!”
看著堂堂一朝皇子在自己面前深深一揖,謙遜得近乎謙卑的樣子,程碩的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初在先生家中求學時,那個扎著羊角辮,天真爛漫,古靈精怪卻又聰穎過人的小丫頭。
如今扎著辮子的小丫頭已經入宮做了皇妃,她的兒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說出了這一番話,自己到底該如何自處這的確是情感上的綁架,可之所以能有這樣的綁架,是因為真的有這樣一份情感。
沉默良久,他於心不忍地長長一嘆,“承蒙衛公子愛重,但老夫實在年事已高,不堪大用了。”
看著衛王驟然黯淡下的眼神,程碩又道:“但是我可以向你舉薦一人,此人雖為白身,但學問淵博,文采驚世,若得其助,可謂衛公子之左膀右臂。”
衛王看著程碩,程碩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衛公子,老夫沒有半句虛言,他之才華遠勝老夫,年紀也很年輕,得他之助勝過老夫數倍。”
衛王眼見無法強求,只好拱手致謝,“那便多謝程先生了,只不過在下如今初來乍到,對蘇州還不熟悉,待在下尋個合適的相見之所,再來告知您,屆時勞煩您幫忙送一份請柬。”
程碩點了點頭,“這是自然。老夫既然答應了,便沒有反悔的道理。”
二人又說了一陣,程碩將自己對江南尤其是江南文壇的許多瞭解都與衛王說了,算是彼此都顧全了情義與臉面。
他並沒有因為衛王的態度而託大,畢竟衛王如今只是有求於他,故而態度甚好,但若他若是因此趾高氣揚,而不知道姓什麼了,衛王或許眼下不會發作,但今後就要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天潢貴胄。
說得差不多了,衛王便起身告辭。
程碩也非常禮貌地將衛王一行送出了府門,臨走之前,還貼心地回贈了些禮物。
出了程府,重新貼上鬍子的衛王和隨從走在街道之上,心情顯然地不那麼美好。
心腹隨從低聲嘟囔道:“公子,您都親自登門拜訪了,還有舊日情分在,這程夫子也有點太”
衛王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給臉不要臉?”
隨從點了點頭,衛王苦笑一聲,“可問題是我有多大臉呢?”
他平靜道:“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就我眼下這個境地情況,你可以去求人家幫忙,但不能因為人家沒幫忙就生氣,這是沒有道理的,易地而處,你會願意趟這攤渾水嗎?”
隨從自然斬釘截鐵,“屬下定然願意。”
“你和他不一樣。”衛王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更何況,人家還給我們推薦了一位大才,不論如何咱們今日也不算一無所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