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地,素重文華。
作為江南的核心,在多年前一位蘇州知府的倡議下,城中大儒、大族、富商們共襄盛舉,捐出自家藏書,一起修起了這座藏書閣,作為蘇州城浩瀚文華的具現。
並且請當時的文壇泰斗親自題寫【鍾玉閣】三個大字。
當齊政站在這棟樓下,仰頭看著,見慣了高樓大廈的他,此刻心頭竟忍不住生出幾分宏偉的感覺。
實在是在這個時代,遍地低矮的建築下,一棟足足四層高的樓,真的就像矮人國裡走入一個正常人一樣顯眼。
這也正印證了那句話,人世間絕大部分的情緒,都來自於對比。
四周都是廣場,沒有建築物,只在四個方位擺著四個大水缸,顯然都是出於防火的考量。
青苔斑駁的封火牆在天光中畫出鋸齒狀陰影,簷角銅鈴的輕響,這聲音反倒襯托得此間愈發幽靜。
此時正有零零星星的人從大門進出。
看他們的年紀、穿著,應該都是周遭書院的學子。
齊政邁步朝著大門走去,大門口,坐著一個小老頭,正捧著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看著。
看著對方那多少帶點痴迷的神色,齊政覺得,很像自己以前上學時候偷看不良書籍的樣子。
於是他悄悄走過去,微微伸頭瞅了一眼。
但沒想到小老頭的反應極快,感覺到光線的變化,立刻將手中書一合,扔進了桌下的抽屜裡。
速度快到齊政只看到了“豔俠”兩個字。
“你這後生,做什麼的?”
小老頭面帶不悅,開口問道。
齊政連忙拱手,“在下是前來借閱書籍的。這是令牌。”
小老頭接過一看,微微一怔,旋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樓裡,一二層的書籍你都可以隨便翻閱,不得將書籍帶走,每層都有案几蒲團,可以坐下閱覽。另外,拿取書籍看完,務必放回原位。”
齊政先是點了點頭,繼而疑惑道:“三層四層不能上嗎?”
小老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輕笑,“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誰都想更上一層樓,那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聽對方這麼說,齊政也沒有無腦裝逼,拱手謝過之後,走了進去。
小老頭看著齊政的背影,挑了挑眉,陸仲平親自來求的令牌,也不知道這少年有幾分本事。
管他呢,反正沒有四樓那個狗東西本事大。
他伸手從抽屜裡掏出書來。
“剛才看哪兒了來著,哦,對,就這兒,老樹盤根”
走入鍾玉閣,齊政站在一樓的明堂左右張望。
風從漏窗裡吹來,將樓板下二十口石灰甕的乾燥氣息捲成漩渦。
隨著齊政的腳步被驚起的浮塵,愉快地在光束中狂舞。
古色古香,美則美矣,但沒有太多的震撼了。
畢竟以前一個學校的圖書館規模可能都比這兒大。
但在這個年頭,書籍和知識,與普通人之間是有著天然和人為製造的巨大鴻溝的。
能夠有機會接觸到這麼多的書,是很難得的。
陸老頭還是有心了,回頭得好好謝謝他,爭取下次不嘲諷他了。
胡思亂想著,齊政的腳步也沒停,書架之間走著,因為他發現這個鍾玉閣居然連總索引都沒有,想要看什麼只能一個書架一個書架地去找。
不是說西漢時候六分法就有了嗎?
隋唐時期都已經按照【經史子集】四部分類了,這藏書閣管理怎麼這麼亂?好在每個書架上倒是貼了有這個書架的主要內容,齊政費了點功夫,還是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史書。
從柴榮的大周建立之時,開始翻閱了起來。
看著這歷史截然不同的走向,齊政心頭莫名有些恍惚。
就好像曾經那些意難平或者設想真的實現了一樣:如果關羽在威震華夏之後沒有被背刺而失荊州,隆中對有沒有實現的可能?
如果李隆基早死二十年,巨唐會不會持續得更久?嶽武穆如果沒有死於風波亭,能不能為南宋挺起脊樑,還於舊都?不管這些設想合不合理,有沒有意義,終究是許多人心裡對一種美好未能延續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