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前往貴國的路上,專程去往過西京長安,而後一路東行,路過潼關,望見這歷史上鼎鼎大名雄關,彷彿聽見了古往今來的戰爭餘響,豪雄之心的代價是生民之痛,心有所感,曾作詩一首,請齊兄指教。”
他緩緩吟道:“黃河九曲割秦川,鐵馬冰河幾度眠。”
不少人緩緩點頭,這個【割】字,和【鐵馬冰河】四個字,極見功底,瞬間渲染出了一副烽煙險惡的畫面。
他深吸一口氣,雙目緩緩睜開,沉聲念出後兩句,“願攀崆峒求玉帛,不教烽火照祁連。”
聽見這話,眾人的眉頭不自覺地微挑。
這兩句話的意思可深了。
崆峒二字,顯然是用的黃帝問道崆峒山的典故,指的是經世濟民之法。
玉帛這個說法,其用意更是明顯,化干戈為玉帛,聯絡前面,那就是想要求得一個止戰之法,從而,不教烽火照祁連,讓西涼國免於戰亂之苦。
而崆峒山,如今正是在西涼的控制之下。
綜合來看,李仁孝這一首詩,言志勝過文采,其用意便是向皇帝和大梁百官表明西涼的態度。
兩國征伐不休,致使山河破碎,慘烈不可名狀,願兩國能商議一個重歸於好的辦法,從而讓兩國都能得到休養生息。
以李仁孝的身份,沒有人懷疑,他這番表態背後,是不是西涼國主的意思。
看臺之上,天德帝嘴角微微勾起,對西涼人的態度,顯然頗為滿意。
文武百官望著李仁孝,心思各異。
武將們多半不屑冷笑,認為絕不可容忍西涼裂土而存,同時讓他們可能的軍功少一大塊;
但不少文官卻暗自琢磨起了其中的利弊得失。
若能和西涼交好,朝廷在西北的軍費就可以大大削減,更可以集中精力應對北疆的威脅。
至於其餘的大儒、看客們,沒有那麼多小九九,他們只是看著齊政,想聽聽齊政如何應對。
老太師微微眯眼,有些替齊政擔心。
他不擔心齊政的詩才,卻擔心齊政因為回應而捲入一場本不該捲入的風波。
以李仁孝的身份,可以作這首詩,但齊政的回應,卻需要避開諸多陷阱。
否則,很可能被對手抓住把柄,到時候一個妄議軍國大事的帽子扣下來,恐怕齊政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齊政也明白這一點,但他並沒有慌亂。
若是李仁孝寫一首別的主題的詩來表達同樣的情緒,他或許還真要細細思量。
但若是這首詩,他或許正好有法子可以置身事外。
就看這位孤高冷傲的北淵世子,能不能做一個厚道公平的人了。
此刻的聶鋒寒心頭也是天人交戰。
一方面,從北淵的角度出發,他們自然是不希望看到大梁和西涼交好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違背本心。
李仁孝朝著齊政遞去一個歉意的眼神,“齊兄,請指教。”
當李仁孝的話音落下,回答他的,卻不是齊政。
聶鋒寒最終選擇了誠實。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他突兀地開口,讓眾人一愣。
但只一句話出口,四周原本嗡嗡的議論聲便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聶鋒寒,人家李仁孝和齊政比試,你出來插什麼話。
但別說,這話還插得怪好的!天德帝眼神微微一凝,以為北淵人想要跳出來搞什麼事情。
唯有齊政心頭長出了一口氣,有聶鋒寒開口,自己就算是能徹底消除那個隱患了。
有些朝廷官員正要起身呵斥,但聶鋒寒已經接著念道:“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他深吸一口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嘶!眾人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少捻鬚搖頭的文官或者大儒,甚至動作一僵,揪掉了幾根鬍鬚而不自知。
這詩作的水平,怕是有幾層樓那麼高啊!
聶鋒寒嘆了口氣,“這便是當初我與齊兄比試之時,齊兄所寫之詩。李兄,不知此詩可能比得過你方才那首?”
啊?圍觀群眾之中,猛地爆發出一陣下意識的整齊驚呼。
這竟然是齊政的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