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湖面上,泛著細碎金光。
烏篷船頭如斧刃,劈開幾片浮萍。
船伕的竹篙一點,兩岸垂柳便裹著蟬鳴退去。
船艙之中,周元禮看著對面面色微微有些蒼白的齊政,微笑道:“其實你若是暈船,可以不用跟我來的。”
齊政搖了搖頭,“親自來一趟,看看行情,還是要放心些。”
在齊政的身邊,坐著衛王派來的護衛。
若非有他在,齊政估計也是不會冒險跑出來的。
周元禮聞言微笑著點了點頭,“這倒也是,你心思活絡,說不定就能看出些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義父,還有多久?”
周元禮伸著脖子朝船艙外看了一眼,“快了,咱們是順流而下,如今日頭長了,估摸著天不擦黑,就能抵達高橋前面那個渡口了。”
齊政嗯了一聲,繼續著難得的暈船體驗,然後又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周元禮看著他身子漸漸歪了,從身旁拿起一個包袱,墊在了他腦袋旁,還找來一張薄毯給他搭上。
然後坐回位置,笑著對那護衛低聲說道:“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他一天操心著呢,昨天夜裡他房間子時過了都還點著燈,這會兒能睡就多睡會兒。”
護衛心頭微動,想到昨日齊政和殿下那番長談,難不成這都是在為了殿下謀劃嗎?想到這兒,他握了握布包裡的刀,也更打起了幾分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齊政悠悠醒來,周元禮笑著道:“醒了?就快到了,正說叫你呢!”
齊政挑開簾子從船艙望了出去,還未落山的夕陽鋪在水面,還未全敗的油菜花錯落山野,如同碎金點綴著眼前的大好河山。
當船身一震,停靠在距離高橋不遠的一個鄉野渡口,老艄公繫好了船,齊政和周元禮等人也陸續走出船艙,跳上了碼頭。
房屋的炊煙已經漫過瓦片和屋簷,田裡依舊還有勞作的鄉民。
而許多人在瞧見周元禮之後,面露驚喜,紛紛上前來問好。
“這不是周員外嘛!”
“周員外,這是又來收生絲了?”
“周員外,走走走,去我們那兒,我家剛摘了野菜,正鮮著呢!”
“周員外,別聽他的,他們家那野菜狗都不吃,我讓我家那口子殺個雞!”
眾人連忙上前問好,或者邀請。
幾隻胳膊扒拉著,差點沒給周元禮來個五馬分屍。
而其餘有不少人鋤頭一扔,顯然是回自己村裡打招呼去了。
“諸位,諸位,聽我說!”周元禮好不容易掙脫了束縛,開口道:“諸位,這次來,的確是來收生絲的。勞煩你們跟你們絲社的社首說一聲。時間緊,加上天色也不早了,咱們一起談了吧!”
等眾人紛紛回去報信,周元禮和齊政等人在其中一個村民的帶領下,去往附近的一處屋子。
走在路上,周元禮跟齊政介紹道:“我們布莊當初就是從遊商起家的,在蘇州左近都做了多年的生意了,最初的合作者就是這些絲社。後來生意大了,本來可以就不用這麼跑了,但我爹說了,咱們不能忘本,這些鄉親們把我們推起來,我們還得跟他們做生意。”
“後來我接了布莊,每年也要跑一趟,那會兒只覺得是憶苦思甜,不忘初心,可沒想到這回魯家的事兒來了,真正不離不棄,讓咱們生意勉強能維持下去的,就是一家家村裡的絲社。”
齊政聽得也緩緩點頭,“忘了本,就沒了根基,看著花繁葉茂,實則成了無根之木。”
“是啊,這事兒,今些路今後也得讓堅兒來走走。”
齊政笑了笑,“走走可以,但我覺得他會有更大的前程。”
周元禮聽著齊政的話,不由開心地笑了笑。
等他們跟著那戶村民走到他家中的院壩裡坐下,附近幾個村的絲社社首都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對村民和絲社之間的關係,齊政在擬定這個計劃的時候,就已經向周元禮詳細學習過了。
這就是農村合作社的雛形,或者有點後世扶桑農協那意思。
絲社借貸給農民養蠶,等生絲產出,農民以約定數量的生絲償還,多餘的也賣給絲社,絲社再統一賣給絲商或者布行之類的。
但就和幾乎所有的農產品一樣,受行情的影響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