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權相

第357章 獄中會楚王,齊政誅心

一處茶肆,兩個趕路的行腳商打扮的人,正端著劣質的茶水喝著。

二人的真實身份乃是太行山一個山寨的賊寇,只不過自家的寨子不大,沒有資格位列太行十八寨。

此番外出,既是採辦一些基礎的物資,同時也打探一下官軍剿匪的情況。

瞧見官兵前來,二人下意識都將手伸進了包裹裡,好在發現官兵只是來貼了張告示便離開了。

待官兵走遠,二人對視一眼,好奇地湊上前去。

與他們預想的不同,上面不是對哪位悍匪或是江洋大盜的通緝令,也不是什麼朝廷的重大變故,而是刊登了一則山西官府對境內賊寇的告示。

告示上說,青龍寨已經覆滅,如今尚為賊寇之人,但凡抓到一名同黨前去自首,則可本人免罪。

一瞧見這話,二人對視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深意。

其中一人連忙道:“這後邊還有話呢!”

告示上彷彿預見到了這種情況,在後面又寫了。

【若是被抓者能夠戴罪立功,再抓一名同黨,那被抓之人亦可免罪,只治最後一人之罪。】

而且下方還詳細羅列了幾種可能得情況。

二人對視一眼,心頭都生出了一個不算大膽的想法。

同樣的場景,在山西境內各處都悄然發生著。

在聲威赫赫的太行十八寨覆滅的威勢之下,數日之內,無數零散賊寇,成批投降。

十八寨剩餘的兩個寨子也識時務地選擇了投降。

山西境內,風氣為之一清。

只不過這就忙壞了宋溪山和他手下的各級官吏,如宋溪山向凌嶽答應的那般,甄別、處置、安置才是個大麻煩。

當他們忙得手忙腳亂的時候,捷報也送抵了中京城。

報捷的馬兒甩著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密集而清脆發的響聲時,刑部天牢最深處的那間牢房,緩緩開啟的牢門也發出滯澀的吱呀聲。

牢房不算寬敞,但絕對算得上乾淨。

床上的被子疊得十分整齊,床單也不見一絲褶皺。

一張小桌上,杯子都擺出了列陣的模樣。

端坐在床上的男人,頭髮雖然沒辦法梳得如以前一般一絲不苟,但同樣分得十分規矩。

齊政走入牢中,將手中的食盒放下,親自在桌子上擺開碟子和碗筷。

楚王看著桌上這整齊的菜碟和擺得端正的碗筷,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如此懂我,和我如此搭配,為何卻要為敵呢?”

齊政緩緩坐下,平靜道:“我說過,道不同不相為謀。”

楚王也緩緩起身,理了理身上衣衫的褶皺,對齊政歉意道:“條件有限,讓齊大人見笑了。”

對這份病態的習慣,齊政沒有嘲諷,也沒有接話,只是默默給楚王倒了一杯酒。

楚王看著面前的酒杯,再度一嘆,“沒想到我們之間的第一頓酒是在這兒。”

齊政開口,“現在也不晚。”

楚王端起杯子,自顧自地喝了一杯,滿意地回味了一下味道。

而後,他看著齊政,“現在才來,是覺得熬到火候了?”

齊政沒有回答,也默默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杯。

楚王的嘴角似乎帶上了一絲自信的弧度,“江南的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是希望我將所有知道的把柄都交給你,為你們接下來掌控江南出一份力?”

“讓我猜猜,你是已經擺平了楊階和陳松?不對,陳松那個蠢貨你或許有可能,楊階那個人應該不會屈服。政事堂還有個顧相,雖然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但也是出身江南,跟我瓜葛不深,或許你是說服了他?”

“那你會對我給出什麼條件呢?是免我一死還是答應照顧我母妃的母族呢?”

齊政搖了搖頭,“你想錯了,這些日子,我不僅沒來找你,也同樣沒去找他們。此案全部交給刑部、大理寺、百騎司全權審理。”

楚王面色微變,旋即搖頭不信,“以你的才華,你會放著這些朝臣不用,全部按照逆黨處置了?你就不怕江南真的造反?”

“你會看不懂這些所謂的楚王黨也有很多人不過只是攀附而已?在朝為官,水至清則無魚,我不信你會這般莽撞。”

齊政看了他一眼,平靜道:“你知道越王嗎?”

楚王一愣,眉頭一皺,“我豈能不知道他,但他奪位失敗,如今不過是個落魄了的閒散王爺罷了。”

齊政挑了挑眉,“你對他很瞭解?”

楚王搖了搖頭,“瞭解談不上,但我決心奪位,也有一定程度是因為他。”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緩緩道:“他和吳王,讓我看到了一位失敗皇子的下場,頂著天潢貴胄的名頭,卻只能如同一頭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封地,哦不,府邸之中,像一頭豬一樣被豢養著。”

“什麼嬌妻美妾,榮華富貴,對我們這樣的出身的人,有任何的吸引嗎?但他們卻只能沉迷其中,當個米蟲,當頭肥豬,當個廢物!”

他看著齊政,“你知道嗎?當初吳王為什麼要造反?就是因為皇長兄暗中親自部署查江南,查得那些人慌了,他們要弄出些動靜來警告朝廷,不要做那魚死網破的事情。”

“吳王那是哭著求他們啊,一位曾經的皇子,如今的親王,哭得涕淚橫流,卑微得像是一條狗,但那些人依舊沒有絲毫地鬆口。”

“所以,吳王造反了,吳王被滅門了,但同樣,懸在江南頭上的劍也暫時移開了。”

“我在那個時候就下定了決心,我要上位,然後我要轉過頭來,清掃了他們,只有我知道如何對付他們!那時候,我會帶給這個天下,一個清朗的盛世!”

楚王的情緒在激昂之後緩緩平靜下來,“至於你口中的越王,和吳王一樣,不過是被江南勢力擺弄的木偶而已,我沒有太過留意。”

齊政冷冷道:“看問題,知道往深了想,但卻只看得到一半,以至於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而這,就是你如此悲劇的原因所在。”

“吳王是太祖當年封王,傳承了數代已經血脈疏遠,越王那是差點連先帝的皇位都搶了的人,即使被冊封之後,依舊在先帝的庇護之下,享受著驚人的特權,經營了多年,這樣的人,你竟會覺得他和那個已經傳承了數代吳王一樣,是個閒散王爺?是別人的牽線木偶?”

他看著楚王,“你是江南出身,他也是江南出身,你是皇子,他也曾是皇子,比起在你們各自父皇面前的寵愛,你給他提鞋都不配,你憑什麼覺得,你的勢力就比他強,憑什麼覺得如今蓬勃發展的江南勢力就認你,而不認他?”

“你以為如今江南勢力全心全意支援你,是因為你優秀嗎?是因為他們都被你折服了嗎?”

“有沒有可能單單是因為,你更具有爭奪皇位的大義名分呢?是個更合適的棋子呢?”

楚王的後背,登時一陣冷汗悄然滲出,握著酒杯的手,也有了微微的顫抖。

齊政緩緩道:“江南政、商、士紳勢力集團的形成,絕不是朝夕之功,而且他們團結得如此緊密,必然會有一個核心的綱領和目標。”

他身子前傾,“敢問,你覺得你上位才多少年,在那之前,他們的核心是誰?”

“在你出現之前,他們的目標是什麼?”

“或者我換個問題,你以為陛下這以身入局的驚天一局,棋盤對面的到底是誰?”

啪!

楚王手中的酒杯悄然墜地,摔出了令人心碎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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