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海玥和那燕回到了府衙偏院。
裡面的燈已經熄滅,但還有些翻身的動靜。
顯然人躺下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那燕做了個手勢,示意直接進去,海玥則搖了搖頭,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有人起身,走了出來。
‘是他!好機會!’
‘拿下吧!’
海玥點了點頭,那燕閃身而出。
不多時,書童孫彬如同一隻小雞子,被提溜了過來,驚恐萬分地看著靜立於黑暗中的兩人:“你們……你們要做甚?這是瓊州府衙!”
那燕神情中本就蘊含著被栽贓的怒火,此時愈發凶神惡煞,乾脆探出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剛剛你還故意哭泣,卻沒想到,你給項昂下毒的事情,被我們發現了吧?”
“毒……什麼……毒……”
“還敢狡辯!”
“唔……唔唔唔!”
眼見孫彬被掐得直翻白眼,海玥按住他的小臂:“行了!”
那燕一甩手,這文弱書童頓時摔倒在地,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
海玥並沒有扮紅臉的意思,聲音也十分冷酷:“你們三人,閔子雍負責出謀劃策,項昂負責貼身護衛,你負責飲食起居。項昂此番乘船,行至半路,就頭暈目眩,噁心嘔吐,繼而四肢乏力,看似是暈船之兆,其實是被你下了藥!”
孫彬連連搖頭:“沒……沒有……”
海玥道:“經手食物,能給項昂下藥的人是你!昨晚與吳巡按共處一室,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的還是你!說吧!背後是誰指使的你?”
孫彬道:“家父服侍老爺……如今腿腳不便……才由小的跟著老爺……豈會加害……”
‘家生奴麼?’
海玥倒不意外。
古代書童是最為貼身的心腹,一般來說要麼是家生奴,祖輩父輩都在家中為奴僕,忠心耿耿,要麼就是庶出的同族子弟,有血緣親情,一榮俱榮,還有一種清秀柔軟的,那提供的就是別的需求了。
孫彬長得普普通通,與吳麟不是同姓,確實更像是家生奴,但世上沒有絕對的忠誠,海玥繼續道:“膽敢與巡按御史作對的,都是膽大包天之輩,這些人要收買你,所用的自是重利重金,我說的可對?”
孫彬斷斷續續地道:“老爺……老爺自從來廣東度田……就遭到了各方的威逼利誘……他都嚴詞拒絕……更對我們說過……‘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小的雖為書童……也知聖人之理……萬萬不會受賊人拉攏!”
‘度田?’
海玥身體一震:‘是了!度田清丈,一條鞭法,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今年是嘉靖九年,朝廷正在進行兩件大事。
第一是推行預糴備賑之法,第二則是桂萼進《任民考》一疏,主張實行“一條鞭法”等措施,度田清丈。
實際上去年,桂萼、郭弘化、唐能、簡霄等臣子,就先後疏請核實田畝,其中“南海三老閣”之一的霍韜奉命修《會典》時,更直言“自洪武迄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額田已減強半,而湖廣、河南、廣東失額尤多。非撥給於王府,則欺隱於猾民。廣東無藩府,非欺隱即委棄於寇賊矣……”
二十四歲的嘉靖帝朱厚熜深以為然,力主改革。
這場改革,在後世被稱為“嘉靖新政”,也為後來的“張居正改革”做出了鋪墊與榜樣,影響深遠。
海玥之所以沒有感覺,是因為海南真是孤懸海外,朝廷的許多政策實施到這裡,基本上是最後一輪了,相比起來,廣東省其他內陸的州縣,已經初步實施度田清丈。
‘如果巡按御史吳麟,是因為這個政令從中樞下到地方來的,那麼他和地方上就有了根本利益上的衝突,要擄走他的仇家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