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聽到一個好訊息,王世芳將腦袋縮回馬車裡,傳出一聲高高在上的吩咐:“走~!”走了大概兩三里,拐進一條小道,不遠處果然有一家旅店,瞧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尚未到門前,一個滿臉機靈的小廝就迎了上來:“貴客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快請進店歇息!小店已備好陳年佳釀,時令小菜,還有冰鎮涼茶,裡邊請!裡面請!”
“哦?”
相比起前面那個臉上帶疤的兇漢,這個就順眼太多了,王世芳更是被其言語吸引:“可有冰鎮荔枝、酥山和冰鎮糖水?”
小廝呆了呆:“這個小的連聽都沒聽過呢,真是大老爺,天上的人物,享用的是咱們這些小民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好物!”
這個年頭廣東的冰價依舊昂貴,以窖冰、硝石製冰為主,廣州府的冰價一斤值米四鬥,一桌冰宴耗資相當於農戶半年口糧,王世芳就挺喜歡冰宴。
他還喜歡冰鎮糖水,由佛郎機商船帶來了雪糖(冰糖),與本地冰品結合,催生出了這種飲品。
在這個小小的旅店沒有這些很正常,王世芳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說話好聽!賞!”
小廝得了賞錢,點頭哈腰,滿臉的喜悅,待得眾人入了店內,店家很快奉上冰鎮涼茶和口感不錯的吃食。
吃完晚膳,再洗了一把澡,王世芳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博帶飄飄,終於舒坦了,取出一本書來,悠閒地翻看著。
“唔!這是什麼沉香?挺好聞的!哈欠……”
看著看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香氣飄了進來,王世芳嗅了嗅,剛要問一下這是哪種沉香,他接下來也要用,一陣倦意卻湧了上來。
天色確實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他合起書卷,在書童和侍女的服侍下褪去外衫,躺到了床上。
然而到了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昏昏沉沉的,直到那鼻翼間的香氣越來越濃郁,才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王世芳猛地驚醒過來。
然後就發現,自己不對勁。
他的眼睛蒙著布,整個人還被……
吊了起來?
“啊!”
一聲尖叫傳入自己耳中,卻是那麼的沙啞無力,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更別提叫來外面的手下。
而兩隻手下意識地抓住脖子,又駭然地發現,真有一道繩索套在脖子上。
幸運的是,他的腳下,還有一個凳子。
不幸的是,那個凳子相對於繩索的高度,只是剛剛好夠腳尖點在凳子上,才能勉強穩住了身子,不至於被整個懸掛起來。
“救……救……救命……”
王世芳一個養尊處優的文官,自然受不得這等對待,而他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感覺得到,自己的面前似乎站著一個人:“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四品提學,好漢要什麼,本官都能予你,有話好說,有話好好說啊!”
片刻後,面前之人終於開口:“你還記得合浦民變麼?”
王世芳愣住。
“你可知道那場所謂的匪亂,席捲了兩縣十三村,捲入了多少無辜?”
“當地的百姓,途經的商賈,遊歷的學子,被那群你們親自培養出來的‘亂民’,害死了多少人?”
王世芳的臉色變了。
“你應該記得宗承學吧,那個靈山知縣發現了採珠的貓膩,發現了白龍村被賊匪所據,起初先告知合浦縣衙,卻發現他們視若無睹,想要不自量力地揭露真相,卻反被汙衊偷盜珍珠,被毆得半死,然後又被你們貶到瓊山當通判,那裡連看病都不便,你們就希望他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對嗎?”
王世芳的神情徹底驚恐起來。
他當然記得宗承學,那個可恨的小小知縣,險些壞了大事。
明明合浦縣上下官吏都已安排妥當,他一個隔壁縣的知縣,居然察覺出不妥,更一路追查到了白龍村,那裡藏著的可是專門為他們盜運珍珠,滅口漁民的人手,幸虧搶先一步,毀滅了證據,反過來倒打一耙,說此人貪墨了珍珠。
對方即便再敢說什麼,由於名聲早就汙了,也無人相信,事實上按王世芳之意,是斬草除根,一不做二不休,但知縣終究不是尋常百姓,突然暴斃是要上報京師的,田佳鼎那邊終究不太敢,便將之打得半死,再發配到海南島上去。
沒想到距今這麼久了,又聽到了這個名字!
猛的一瞬間,王世芳恍然大悟:“原來……殺死方威的兇手是你……你的聲音,好熟悉!”
隱隱約約,王世芳想到在哪裡聽過,只是怎麼都不敢相信:“你?你……你到底是誰?”
“你不是聽出來了麼?不敢相信?我成全你!”
矇住視線的布條揭開,王世芳的眼睛先是眯了眯,然後猛地瞪大,映入眼簾的一張青腫的面龐,令他發出不可置信的呻吟:“鄭鄭鄭……鄭逸書……怎麼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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