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聽號令!”魏聰咬了一口餅:“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賊人來了就是送死!”號角聲響起,連續兩下,魏聰注意到那少年槳手的下衣溼了,他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就結束了!”他用力推動上弦器,給自己的角弩上號弦,然後從箭囊中抽出一支弩矢,放入箭槽,對那少年大聲道。
“佔住自己的崗位,聽命行事,相信我,很快就會結束!”
魏聰回到大旗下,可以看到敵人已經出現在那片收割完畢的田地上,最前面的人距離那片墳頭只有二三十步遠了。郡兵和趙延年指揮的四隊鴛鴦隊都還沒開始射箭,但槳手們已經沉不住氣了,開始有人用投石帶和短弓向賊人射擊,不過那都是浪費箭矢和氣力,經驗豐富的賊人們毫不在乎的繼續前進。
“難道竹籤對他們沒用?若是這樣就糟糕了!”魏聰皺起了眉頭,他對這個毒辣的小圈套還是抱有希望的。
敵人越來越近,魏聰能夠感覺到己方的行列中已經產生了某種不安的聳動,他吐出一口長氣,正想著要不要下令張弓還擊,一個用短牌遮擋自己身體的賊人突然摔倒在地,他的盾牌丟到一旁,抱著自己的腳板,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終於踩中了!我還以為這些賊人對竹籤免疫呢!”魏聰吐出一口長氣,目光轉向趙延年,那邊也發出了開始射箭的命令,他做了個手勢,手下的郡兵們也開始射擊了。比起先前的槳手們,這些弓手們的射藝就強多了。他們多半是瞄準那些試圖幫助踩中竹籤朋友的賊人。隨著羽箭離弦而去的一聲聲輕響,不斷有賊人倒下,空曠的田地裡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了。
“不要退,不要退,衝上去,衝上去呀!”張平用自己最大的嗓門叫喊著,試圖阻止自己的人後退,憑心而論,他倒是參加過幾次戰鬥,但更習慣接受命令而非發號施令。在他的叫喊聲中,賊人們排成密集隊形,盾牌高舉過頭,向堤岸大踏步而來;其餘的人則越過墳地,蜂擁而至,他們不顧腳下的竹籤,衝到壕溝前。
他們戴著水煮過的牛皮製成的半帽,身上的皮衣或者麻衣的要害部位縫有薄鐵片,許多人揮舞著環首刀和短矛,有的人甚至拿著雙手斧,夕陽的光照在他們的武器鋒刃上,閃著暗紅的光。他們一邊用當地的土話尖聲叫喊,一邊攻擊胸牆和胸牆後面的人,用矛刺戳,用雙手斧揮砍,柳條筐被砍開,泥土和鮮血一起瘋狂流瀉,趙延年佈置在胸牆後的弓弩手們朝他們如雨般射出弩矢與箭支。
“我們該幹什麼?”一個娃娃臉槳手帶著哭腔喊道。
“殺回去!”魏聰大聲吼道,同時給自己的弩上好弦。
老實說,對於弓弩手們來說,沒有比擁擠在胸牆前的賊人更好的目標了。趙延年、第五登、劉久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並沒有把胸牆修成一條直線,而是一條內凹的新月形弧線,而弧線兩端的胸牆最高,壕溝最深,而且還有許多尖木樁,讓人望而生畏;越靠近弧線中間,胸牆就越矮,壕溝也就越淺,尖木樁也要少些。
所以激戰中的賊人們本能的選擇胸牆中段作為突破點,他們在攻擊時,側面對著胸牆兩端,他們越過壕溝,爬上柳條筐堆成的胸牆,衝向守兵。這回魏聰碰巧射中了一個目標,此人剛登上路障頂,就有被魏聰的弩矢釘在肩胛骨之間,轉瞬間,又一把長矛刺中他的腹部,他倒在身後的同伴身上,將其一起壓倒。魏聰興奮的彎下腰,試圖給自己的弩上弦,這時他透過自己眼角的餘光,發現一頂奇怪的皮帽子正從土牆後面升上來。
沒時間思考、計劃或呼救。魏聰扔下角弩,伸手拔出佩刀,迅速劈向第一個探出來的腦袋,刀刃劈開皮帽,深深嵌入骨頭中,敵人慘叫著原路翻滾下去。他從喊聲中知道,後面還有更多人。他往後退開,大聲叫喊。四五個郡兵一擁而上,長矛立刻將後繼者扎穿,鮮血從傷口湧出,就好像漏了的口袋。然後他們向下投擲火把,將那夥偷襲的賊人趕了下去。
魏聰的注意力才離開胸牆中段一會兒功夫,情況就全變了。第五登和四五個士兵依舊佔據著一小塊高地堅守,但越來越多的賊人湧上胸牆,眼看就要把他們淹沒了。
“快跟我上!”魏聰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做點什麼,不然就來不及了。但在他做出反應之前,趙延年帶著四個鴛鴦隊壓了上去,他們按照二列橫隊向前推進,狼筅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向前,賊人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兵器,猶豫不前。
一個領頭的大喊一聲,手握雙手斧就衝了上去,他狠狠的揮舞著斧頭,試圖將狼筅前端茂密的枝葉斬斷,但富有彈性的竹枝讓開了斧頭,在密集的枝葉遮擋下,一支長矛刺穿他的小腹,力量如此之大,甚至把他挑到空中。賊人們大聲叫喊,衝了上去,試圖近身廝殺,但狼筅貼地橫掃,迫使他們後退或者躍起躲避,而隱藏在竹枝中的長矛就好像毒蛇的蛇信,不時刺出,帶走一條條生命。而賊人們對狼筅手的攻擊則被兩個牌手一一擋開,被刺倒的賊人被鴛鴦陣中的刀牌手和戟手殺死,很快賊人們就被趕了出去,還丟下滿地的屍體。
“太厲害了,和我們平日看到的可完全不一樣!”剛剛那個還喊著要完了的娃娃臉槳手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那些武藝嫻熟,行動敏捷,可以把手中武器揮舞如風的賊人們被打的抱頭鼠竄,任何敢於停下腳步抵抗的三下兩下就被殺掉,便如同割草一般。這種戰鬥與他平日裡想鄉里看到的那種一對一,二對二的較量完全不一樣。沒有那麼花哨好看,但有力、準確而又有幾分單調,就好像老農在收割成熟的麥子,每揮動一下鐮刀,便有麥子倒下,只不過眼前倒下的不是麥子,而是一條條性命。
“哼!”一個老槳手冷哼了一聲:“這才是戰陣上的本事,全是取人性命,哪有那麼多花架子。也不知道這位魏從事從哪裡找來這麼多老兵,這次張家的賊人可算是撞到鐵板了!”
“你是說魏從事能贏?”娃娃臉槳手問道。
“恐怕不只是贏!”那老槳手壓低了聲音:“他明明有這麼厲害的老兵,卻一開始不拿出來,又是打旗又是鼓吹,分明是引張家賊人來攻他。估計他還有什麼厲害的後手沒拿出來呢!這世上最厲害的可不是什麼長矛弩弓,而是人心,這魏從事心思深著呢!”說到最後,老槳手的聲音陰冷,嚇得娃娃臉槳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連連點頭。
當張伯安趕到戰場的時候,張平正在為剛剛的失敗暴跳如雷,他剛剛粗粗清點了一下,光是丟在敵人壁壘內外沒回來的就有八十餘人,雖然說他這次帶來的有三百餘人,損失的大概也就四分之一上下,但這四分之一是張家賓客部曲中最勇敢,武藝也是最好的,其餘回來的幾乎也個個有傷,戰鬥力的損失可不是簡單用人數來衡量的。
“阿平!”張伯安看到侄兒的身影,翻身下馬疾步走了過來:“你們怎麼這樣子,出了什麼事了?”
如果說在場的誰最不想看到張伯安,那肯定是張平莫屬,他臉色鐵青,低著頭,死死的盯著地面,一言不發。張伯安喝道:“說話呀?你們怎麼搞的,怎麼個個都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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