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記

第7章 李鬼

“馬上要收麥了,家裡人手不夠,讓他們先替我把地裡的麥子收了,再送去縣衙!”“是!”王壽應了一聲,他猶豫了一下,問道:“遊徼您剛剛從縣衙回來,可知縣尊如何處置那趙延年?”

“你是問賞賜的事情吧?”蔡不疑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讓你失望了,縣尊已經赦免那趙延年了!”

“啥?赦免趙延年!”王壽大吃一驚:“怎麼可能?他可是滅了曹家滿門呀!少說也有二十多條人命,那趙延年便是有十條命也沒了!”

“你不知道,新來的縣令是馬融(東漢末年著名大儒,盧植、鄭玄皆為其弟子)的入門弟子,用的是春秋決獄!”蔡不疑嘆了口氣:“那趙延年欠了曹無疚子錢,還不起他的父母墳地便被曹無疚佔了,還將其墳頭都平了。縣尊便依照春秋經義:父母受辱,為人子者必報之說,便赦免了趙延年的死罪,只教訓了他幾句,便放他走了!”

王壽聽到這裡,已經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所謂春秋決獄,又叫引經決獄,經義決獄,是是指兩漢時期儒家學者在審理案件過程中,拋開國家法律,引用《春秋》等儒家經典作為審理案件的依據的司法活動。漢武帝之後,儒學逐漸官學化,儒家學者往往會利用法官的身份,直接參與案件審理或討論。

儒家化的司法官員在參與案件審理的過程中,面對漢初制定的體現法家精神的漢律,又不能及時修改刑律和曲解刑律的情況下,採取了直接引用儒家經典作為案件審理依據,從而實現對司法活動的儒家化改造。

就拿趙延年這個案子來說,就適用於儒家的原心定罪原則,即根據行為人主觀心理動機的善良與兇惡,來斷定行為人是否構成犯罪,是否應當給予處罰的司法原則。“故《春秋》之治獄,論心定罪。志善而違於法者免,志惡而合於法者誅。”趙延年雖然殺了曹無疚滿門,但他的動機是因為父母受辱而報復,此乃至孝,不但不應當處罰,還應當褒獎。

看著王壽失望的背影,蔡不疑撇了撇嘴,其實這件事情的真相併非僅僅如此。縣尊以春秋決獄赦免趙延年不過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卻不在這裡。那個放子錢的曹無疚幾年前與宮裡的大長秋曹季興聯了宗,每年都會運送大筆錢財去雒陽,算是宦官在地方上的黨羽。這位縣尊應該是黨人一脈,赦免趙延年恐怕有利用其手打擊宦官黨羽的緣故吧?自己一個小遊徼就犯不著摻和進這種旋渦裡了,不然什麼時候被一口吞了都不知道。

蔡不疑突然覺得木桶裡的水有些涼了,他向門旁侍候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婢女便拿著木桶往裡面新增熱水。蔡不疑愜意的閉上了眼睛,享受著雙腳被熱水包裹的感覺,現在看來,自己先前對這位魏郎君身份的猜測恐怕是有些孟浪了。

秦漢時世人對這種掌握超自然力量的人有一種統一的稱呼——方士,當然,也不是說一位太學生就不能同時是一名方士,實際上在當時計程車大夫群體之中,把大量業餘時間花在占星、讖緯、煉丹服藥求長生、習練房中術的人大有人在。

但現在畢竟已經不是黃老之術盛行的前朝了,自從孝武皇帝“廢馳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儒學已經在東漢社會的上層佔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而這些原本活躍於上層社會的方士們就被逐漸邊緣化,神秘化,他們當中的許多人走下社會中下層,與民間原有的巫術等文化相結合,形成了一種新的宗教——道教,在蜀中、江淮、吳越、荊楚等南方地區尤為盛行。

這種宗教不可避免的和下層人民的反抗運動結合起來,成為其有力的思想武器。這種有宗教背景的農民起義被東漢的統治階級稱之為妖賊,而這些宗教人士在蔡不疑眼裡,無疑就是潛在的危險分子。

“妖賊還是太學生,還真是說不清呀!”蔡不疑自言自語道:“罷了,聽其言而觀其行,先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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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壽,你看這樣改裝之後,車上是不是舒服多了?”魏聰笑嘻嘻的問道,身著無袖青布短衫,頭裹幅巾的他至少從表面上看去,除了身材特別高大,面板白皙光滑之外,已經和當時大部分平民沒有什麼區別了。

“是舒服多了!至少不怎麼顛屁股了,就是晃得更厲害了,坐久了會頭暈,我寧可走路!”王壽笑哈哈的答道。

“不識貨的土鱉!”魏聰無奈的腹誹道,他在蔡不疑別業待的一個月時間裡,除了抓緊時間學習語言和書寫之外,時間就花在改進馬車上,在發現當時早就有了新式車輪之後,魏聰就進而改進了當時四輪馬車,尤其是懸掛系統,他將原有的將車廂直接剛性連線在車架上改為用皮索懸掛在車架的支桿上,這樣馬車行駛時的縱向起伏就會被轉向為橫向搖晃,不但乘客的屁股會舒服不少,也提高車輛行駛的安全性。

王壽倒是沒有察覺到魏聰的不滿,他笑嘻嘻的探出頭,看著道路兩旁的麥田,沉甸甸的麥穗隨風搖晃,不時可以看到道旁行走的農婦,那些是給田裡勞作的男人們送飯的。每當看到這些女人們時,王壽便神采飛揚的唱起一些粗俗民謠,引來了不少嗔罵聲。

“老王,看你的年紀,家裡有媳婦吧?”魏聰皺著眉頭問道。

“有,娃都有三了!”王壽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路旁一個正在整理衣衫的少婦,一邊漫不經心的答道:“最大的那個明年就要交算賦了,想起來就頭疼呢!”

“算賦?”魏聰聞言一愣,他這才想起來這應該是人頭稅的意思,小心的問道:“這算賦多嗎?”

“多嗎?”王壽回過頭,苦笑道:“郎君您是貴人,哪裡知道這些,一個半大娃,無論男女,年滿十五就要交官府一百二十錢,折算成糧食就是一斛二斗米,還有勞役,兵役、田租,年紀更小的娃只能吃飯不能幹活還要交口賦,您說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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