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您做主!”王壽搖了搖頭,幫著婢女將蒲席抬上馬車,他似乎聽到魏聰的嘀咕聲:“三天內搞出來,應該趕得上麥收吧?”新野蔡宅。
當天晚上,蔡不疑回到自己院子時,對未來感到從未有過的樂觀和希望——就在剛剛他照例拜問父親時,得知剛剛收到襄陽的族叔蔡諷的來信,信中提到蔡諷的長子蔡瑁秋後將要從雒陽返回襄陽,可能會在新野住上幾日,請自己予以照顧接待。在信的末尾,這位交遊廣闊、聲名顯赫的族叔還含糊提到與蔡瑁同行的還有一位家世深厚的貴公子,自己若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須得抓住機會。
對這個族叔的眼光和手腕,蔡不疑是早就聽說了。前些年他花了好大氣力把妹妹嫁給了南陽張溫,搭人情請媒人牽線搭橋,引薦什麼的不說了,據說光是陪嫁就送了五百萬錢過去。眾人一開始還笑話蔡諷把荊州蔡氏的臉面都丟盡了,想必妹妹又老又醜嫁不出去,才花了那麼大一筆錢,就連蔡不疑在縣裡同僚喝酒時也被冷嘲熱諷過幾次。
可隨著張溫仕途步步高昇,尤其是在延熹二年的天子誅滅梁氏滿門之後,張溫升官的速度簡直讓人瞠目結舌,短短几年功夫,就從一個四百石的尚書侍郎升到了尚書令,雖然尚書令不過是千石,不及郡國太守國相的兩千石,也不如都尉、校尉比兩千石。但誰都知道尚書令位處中樞,掌握機要,非天子心腹不得出任,其前途絕非區區太守國相可比。張溫能夠出任此官,日後位至三公等閒事耳,便是裂土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到了這個時候,當初嘲諷蔡諷花錢嫁妹妹的那些人早就變了嘴臉,變成了稱讚蔡諷奇目能識人,早早就能看出張溫是萬中無一的俊傑。而蔡諷還是過去那副榮辱不驚的老樣子,長子蔡瑁七八歲就常年寄居於姨父那兒,時常往來於雒陽與襄陽之間,與東漢最頂流的貴公子、士大夫們交遊,累積聲望。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要這位蔡公子一及冠,就會被南郡太守舉孝廉,然後去天子身邊為郎,或持戟侍衛,或參與機要,帝國精英的康莊大道將在他的面前鋪開,而荊州蔡氏也將隨之踏入帝國頂端名門的行列。而蔡不疑作為蔡氏一門的一份子,也能分到一點殘羹了。
“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蔡不疑猛擊了一下手掌,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他當然知道蔡諷那封信的關鍵之處便是與蔡瑁同行的貴公子,而蔡諷之所以沒有在信中直接道明這位貴公子的身份,自然也有其用意。也許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惹來麻煩,也許是這位貴公子此番不喜歡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反正這位族叔肯定考慮的比自己周全,自己只需要考慮怎麼招待好對方,討好對方歡心便是了。
“既然蔡諷叔父都說其‘家世深厚’,那其祖上要麼是出了三公、世代兩千石,要麼是朝廷世代相傳的貴戚宗室了,又是常年在京師的!像這等出身的貴公子,什麼吃的用的沒見識過?我就算傾家蕩產,只怕也未必能入得人家的眼!要想能讓其留下深刻的印象,還要討得其歡心,這還真是讓人傷腦筋呀!”
想到這裡,蔡不疑不禁頭疼起來,按說他家中有存糧四囷(存糧穀倉,一囷大概三千石),絹布四五千匹,在新野這小地方也算得上殷實豐厚了。但自己總不能拿糧食和布匹款待雒陽來的貴公子吧?要想打動對方,要的是奇珍異寶、狡童美婢、時尚喜好之物,這些東西可是有價無市,尤其是在新野這種偏僻之地,有糧食有布匹也未必買得到。
“對了,我怎麼把那位魏聰給忘了!他本就多半是來自雒陽之人,而且看他的文書風流,背囊中無一不是精巧絕倫之物,若是能請其割愛一二,豈不是就成了?何必我在這裡冥思苦想?”蔡不疑猛拍了一下手掌,跳了起來。他立刻讓人把自己別業的管事叫來,徑直問道:“這些日子,魏郎君都呆在別業嗎?都去了哪裡?”
“回稟主人!”管事躬身道:“魏郎君這些日子基本沒有出門,只在前幾日出了一趟門,去了主人在黎坡的麥田兜了一圈,看了看麥收就回去了!”
“嗯!”蔡不疑點了點頭,管事的回答讓他心中原本的擔心消去了不少,魏聰的表現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四處點火的妖賊,而和一個逃避朝廷追緝的黨人十分吻合。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好,好,這樣就好,你要好好侍候他,千萬不要怠慢了!”
“小人遵命!”管事應了一聲,他猶豫了一下:“主人,關於這位魏郎君,小人還有一件事情稟告!”
“是這麼回事,這位魏郎君在別業也沒有閒著——”管事小心翼翼的將魏聰改造馬車和踏板打穀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的說:“這件事情小人本來早就想稟告您,但前些日子老是碰不到您,才耽擱到現在,還請主人恕罪!”
“哦?坐上去不顛簸的馬車,還有用腳蹬踏板就能打穀的機械?”蔡不疑頓時有了興趣:“你是親自試過了,還是聽旁人說的?”
“小人親自試過了!”管事答道:“經過魏郎君改裝的馬車的確顛簸小多了,但搖晃的更厲害了,坐上去有點像孩童坐的鞦韆,而且別人的馬車都是兩輪的,而他的卻是四輪的;而那踏板打穀機的確是個好東西,不但比原本的辦法省力、更快,而且遺落的穀粒要少上許多!不過——”
“不過什麼?”蔡不疑急道。
“魏郎君說那個打穀機可以讓我家隨意仿造使用,不過他有個條件,若要用他的打穀機,那家中的僮僕奴婢這段時間每天要少幹一個時辰的活計,讓他們休息的好些。小人盤算了下,用這打穀機的好處遠勝奴婢們多幹那一個時辰,所以都斗膽答應了!”
“哦?”蔡不疑思忖良久,突然笑了起來:“不為自己要好處,卻要善待奴婢,這樣我倒是放心了。你去讓人準備馬匹,我現在就去趟別業,當面向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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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河邊宛如一塊巨大的藍綠色翡翠,沿岸淺灘蘆葦叢生,魏聰看到一隻麂子在湖邊飲水,旁邊有幾隻白鷺在站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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