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城北細沙街發生的事已傳遍衙門，引起一片軒然大波。
如此強買強賣之舉，
就算放在北方草原上，也顯得粗鄙萬分。
但偏偏，衙門就這麼幹了。
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惱怒，
為何這些商賈就不能多堅持一二，
反而拿出稅單後，就飛速投降。
天色漸黑，都司衙門內燈火通明，
不少大人都沒走，而是憂心忡忡地等著訊息。
這一次的爭鬥，不僅是內外平衡的爭鬥，
還是內部權力的爭鬥，一眾有權有勢的大人都無法倖免。
伍素安帶著厚厚文書回到衙門，身後跟著的吏員疲憊不堪，大筐裡的銀兩已沒了一大半。
他看著一眾吏員，長嘆一聲，說道：
“將東西放下，各自去拾掇拾掇，半個時辰後回來衙門辦公。
今日收購的商行明日就要開工，
管事要儘快定下，咱們不能拖。”
“是！”
一眾吏員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紛紛答應下來。
等吏員們走後，伍素安拿著文書回到衙門，
進行了一番粗淺整理後，便拿著文書去往後堂最中央的衙房。
來到這裡，剛想要進去，
馮雲方伸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伍大人，請在外面稍等一會兒，阿速大人在裡面彙報。”
伍素安恍然地點了點頭：
“好。”
屋中，阿速坐在長桌對面，說著今日發生之事。
從城北事情發生，到最後李賢出面息事寧人，
他說得事無鉅細，臉色越來越凝重，
反而，陸雲逸臉色平靜到了極點，甚至在阿速眼中還有一些心不在焉。
“大人，事情就是這般了。”
事情說完，阿速有些忐忑地看向陸雲逸，
發現他呆愣在原地，雙目無神，
顯然剛剛的一切都沒有聽進去。
“大人？”
陸雲逸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剛剛走神了，你說的事我知曉了，你覺得李賢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阿速的神情正了正，說道：
“大人，下官覺得這是李大人在向都司示好。”
“為什麼？”
“他今日所為，顯然是有人相求，或許是張大人所為。
但李大人最後那句話，卻暗戳戳地說下官能夠升官，
下官回去左思右想，覺得他這是表達兩不相幫的意思，
甚至
下官覺得，若是下官去請李大人幫忙平息城北禍端，他不會吝嗇。”
阿速聲音清朗，將自己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陸雲逸點了點頭：
“李賢在城中居住許久，一直都十分安穩。
不論是先前魚鱗黃冊之事，還是最近的商賈之事，他都沒有參與其中。
若是他想要參與，憑藉他的德高望重，必然能成為領頭羊之一。”
阿速也點了點頭，附和道：
“大人，城北一些商賈原本就是在李大人手下做事，
甚至在戰事中，也負責了一些連通內外的作用。”
“嗯”
陸雲逸點了點頭，二一年的北征，
有不少人在北元朝廷內裡通外國，給大明傳遞訊息。
李賢憑藉其父親以及堂兄弟與大明的淵源，就曾有過這等行為，
雖然沒有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但態度始終擺得很正。
朝廷也因此對他多加讚譽，幾次要他進朝廷為官，但都被他拒絕了。
如今大寧城中，比他德高望重的，還真沒有幾個。
頓了頓，陸雲逸似笑非笑地看著阿速，問道：
“若是有升官的機會，你能不能抓住？”
“啊？”
阿速呆滯了片刻，有些震驚。
他這個指揮使是在今年升任的，若是再升官，那可太快了。
不過，阿速很快就恢復了從容，擲地有聲地說道：
“回稟大人，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陸雲逸嘴角弧度擴大，輕輕擺了擺手：
“你在城北頗具威望，不少人都信你的話。
只要城北穩如泰山，不再起什麼波瀾，本官可以力排眾議，給你升職！”
阿速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北元王庭之中。
在大明官場這麼多年，
說話從來都是彎彎繞繞，其中深意各自體會。
而如今眼前大人說話如此直截了當，讓他很不適應。
但既然做了官，就沒有不想升官的人！
他站了起來，躬身一拜：
“多謝大人提拔，下官必竭盡全力安穩城北百姓、商賈、商行！”
“嗯，今日之事不要向外人透露，對於城北防務制定，你也要上點心。”
“是！”
“今日就這般，先回去吧。”
“下官告退。”
阿速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在轉身後的一瞬間，原本緊繃的臉頰頃刻間變得燦爛，無論如何都閉不上嘴。
不多時，伍素安拿著文書匆匆進了衙房，
撲面而來的沉重氣息讓他臉色愈發嚴肅。
“坐。”
陸雲逸放下了手中一份文書，示意他坐下。
伍素安坐下後，沒有客套，
而是將文書第一時間遞了出去，輕聲道：
“大人，這是今日收購商行的字據，還有一些地契。
其中賬目還在整理，可能要過些日子。
明日要派遣的管事也在商議中，
力求明日就開工生產，不讓城北商行出亂子。”
陸雲逸輕輕翻著文書，頻頻點頭，
對於伍素安的能力，他沒有任何懷疑，一天時間，就已經辦成了這麼多事。
“民間反應如何？有沒有破口大罵的？”
陸雲逸笑著發問。
伍素安臉色有些古怪，輕輕搖了搖頭：
“大人，有了城外工地的前車之鑑，
城中百姓對於衙門收購商行，紛紛叫好，
甚至還有一些百姓已經在鑽研，商行會不會管飯。”
陸雲逸啞然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到了嗎，百姓不關心什麼朝堂大事，
只要能吃飽穿暖，就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其他的驕奢淫逸，那都是吃飽之後的事。”
“大人英明，今日屬下看那些等待做工的百姓，心中很不是滋味。
大熱的日頭，他們就坐在牆根，等著訊息，
尤其是屬下去後，他們看到了希望，更不肯走了，有幾個老伯都中暑昏厥了。”
“怎麼處置的？”
“屬下給了一些錢財，讓吏員帶他們去醫館。”
陸雲逸點了點頭：
“現在衙門做的事會招惹罵名，儘量不要在外面留下把柄。”
“屬下謹記！”
“銀子花了多少了？”
“回稟大人，前前後後收購了十六個商行，
大商行有三家，花費了將近九千兩，
其餘的大多是一些小商行，花費不過五千兩。
除卻一些拖欠、必要繳納的稅款，還有三萬三千兩銀子。”
陸雲逸眉心狂跳，有些不可思議：
“只花了這麼點？”
伍素安點了點頭：
“大人，屬下算是看明白了，這些商行掌櫃一個個都不乾淨，
不繳稅款還是小事，一些工匠甚至檢舉他們草菅人命。
屬下在一個皮草工坊裡得知，
上個月有兩名草原黑工，生生在倉庫裡熱死了，
最後只賠了一兩銀子不到，又有衙門的人幫著遮掩，這事便不了了之。”
陸雲逸眉頭緊皺，眼中閃爍著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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