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兒雖然讀書一塌糊塗,但看得深遠,有著不似這個年紀的成熟。而且他十分忌憚永昌侯,還說.”
陸當家瞥了一眼柳氏,壓低聲音:“永昌侯行事乖張,可能會出事。”
“這與他有何關係?”柳氏覺得這個小子杞人憂天了。
陸當家嘆息一聲:“閻三曾與我說,陸雲逸對於軍伍一事天賦極強,不論是軍陣之法還是戰陣廝殺,都是慶州衛的佼佼者,更何況他天生機敏,在漠北從不迷失方向,
大軍出征在即,不立功才是怪事,
所以他怕與永昌侯牽扯過深,日後受到牽連。
雖說是杞人憂天,但也不無道理,
吾師如今在太子府,若是永昌侯出了”
柳氏眼睛中頓時迸發出奪目光芒,對於擔憂渾然沒聽進去,只聽他兒天賦異稟,定能立功!見狀,陸當家醞釀好的話也憋了回去,只落得一聲嘆息,不打算說了。
“我兒就是厲害。”
柳氏喜滋滋的模樣讓陸當家再次發出一聲嘆息,輕輕擺了擺手,不足為婦人道也。
天色漸暗,慶州內也逐漸安靜下來,百姓匆匆趕回家中,若是家中富足便能再食一飯,若是家中拘謹,那便早早歇息。
可對於慶州一些人來說,瀟灑之事才剛剛開始。
因為慶州內有千戶所,所以即便慶州不大,但依舊有青樓妓館,夜晚便是最熱鬧的時候。
而對於在衙門中當差的大人,散值後也當飲上一些美酒,如此生活才算有趣。
一處高門大院前,陸雲逸跟隨父親來到此處,看著上方筆走龍蛇的‘劉府’二字,再一次覺得劉知州一定是貪了。
事實上,劉知州乃耕讀世家,自元朝起就在朝為官,只是後期沒落罷了。
如今大明新立,讀書人很少,劉知州便又謀了一個做官的機會。
被下人領著進入府邸,陸雲逸有些大開眼界,
庭院的中央一池清澈湖水,即便天氣寒冷,依舊碧波盪漾,倒映著景緻。
湖邊,柳樹依依,它們乾枯的枝條垂入水中,隨著水波輕輕搖曳。
更不用說那亭臺樓閣與四處矗立的假山。
陸雲逸本覺得自家宅院已是極好,但與之一比,捉襟見肘,上不得檯面。
但陸當家卻神情自若,在侍者的帶領下款款而行,絲毫沒有被周遭景色震懾。
很快,二人來到正廳,一位穿常服的老者站在門前,看到二人前來,乾枯的老臉頓時擠在一起,堆出笑容,連連上前:“陸老弟啊,你可算來了,讓老夫苦等許久啊。”
“劉大人客氣了,這是犬子陸雲逸。”陸當家面色古井無波,寵辱不驚。
劉知州看向陸雲逸,眼神微微打量,便展顏一笑:“陸賢侄,早有耳聞啊,聽我那小女說,你在學舍常與她打鬧?”
陸雲逸面色一板:“還請劉大人見諒,那時小子不懂事。”
“無妨啊,哈哈哈,年輕人嘛,打打鬧鬧乃是常事。”劉知州大笑起來,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並壓低聲音說道:“那些商賈在一側吃喝玩樂,我等讀書人要另尋清淨之地。”
陸當家一愣,輕輕點了點頭,但眼眸愈發深邃。
沒多久,三人進入屋中,
頓感這裡寂靜萬分,似是無人存在,但陸雲逸分明察覺,那簾幕後有二人,只是看不清面孔。
進入屋中,劉知州也收起笑容,輕輕擺手,一側的侍者頓時將房門關上。
他壓低聲音道:“此間有貴客,陸老弟慎言。”
陸當家眼睛微微眯起,心中閃過了然,輕輕點了點頭,一側的陸雲逸顯然也猜到了什麼,面露古怪,渾身緊繃。
待到劉知州掀開帷幕,兩道人影出現,一人端坐上首,自顧自地喝著杯中美酒,另一人誠惶誠恐坐在一側,倒是顯得坐立不安。
正是永昌侯藍玉與千戶閻三。
陸當家只是微微一頓,便徑直上前,朝著二人輕輕點頭,自顧自坐了下來,拿起筷子看著盤中吃食。
而陸雲逸則是感覺眼前一黑,沒完了還!!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邁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坐下,劉知州亦是如此。
此時,一個怪異的場景浮現於陸雲逸眼前,桌上五人,無一人說話。
只有二人動筷的聲音輕輕響起,另外三人呆坐當場,如同木偶。
陸雲逸只覺得煎熬無比,但臉上卻不露分毫,依舊保持沉穩,
悄無聲息與閻三對視一眼,便馬上挪開視線,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時間一點點流逝,一刻鐘後,永昌侯藍玉輕輕一笑,拿起酒壺,將壺內清酒一飲而盡,視線在眾人臉上劃過,最後停留在陸雲逸臉上,藍玉朝著他抬了抬下巴:“吃啊,剛從漠北而返,不吃東西?”
陸雲逸頓了頓說道:“回稟大將軍,在漠北所食都是乾糧,貿然暴食油膩,恐生病患。”
藍玉又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不錯,當年我剛從軍時,幾個兄弟見到肉食便無所顧忌,最後暴食而亡,
你如此節制,看來你能活著回來,不是運氣。”
啪,陸當家將筷子放於碗上,發出聲響,隨即看向藍玉:
“那是自然,犬子雖在讀書一道蠢笨不堪,但在軍伍中,天賦異稟。”
讓陸雲逸瞪大眼睛的事發生了,藍玉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跋扈,反而點點頭:
“嗯,能在戰場上下來的,都不是靠的運氣。”
他又看向陸當家:“來時我去太子府告別,見到劉老兒,他與我說,慶州有他的弟子,託我代為照看,莫要被刀兵牽連,就是你?”
陸當家沉吟片刻,緩緩道:“若永昌侯所說劉老兒是廣西提舉劉三吾,那便是在下。”
“哈哈哈哈,那便沒錯了,劉老兒整日一副呆板樣子,張嘴仁義道德,閉嘴四書五經,你與他一個模子,也怪不得本侯見到你就覺得厭煩,你們這些讀書人,相隔千里都有相識之人,到頭來還不是黨同伐異。”
藍玉肆無忌憚地大笑,閻三與劉知州對視一眼,眼裡充滿震驚,
劉三吾,如今可是天下讀書人表率!他們怎麼不知道這陸當家還有如此背景,還託永昌侯代為照看,這背影,通天了。
陸當家則默不作聲,繼續拿起筷子,夾起吃食。
而陸雲逸.早已面如死灰,心神空洞。
若是沒有記錯,這劉三吾,是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主犯,還被洪武皇帝定為藍玉餘黨。
“他是父親的老師?這父子關係,今日算是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