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記得此人在軍仗中所說的為前軍斥候一事,被大將軍聽到,
但前軍斥候乃重中之重,想來大將軍不會聽一個少年戲言,
但沒想到如今他這慶州千戶所竟真成了前軍斥候。
這可是要命的差事,若是稍有不慎,自己死在漠北想到這兒閻三眼中的震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甘與兇光,
但他很快低下頭,將這一抹兇光隱藏。
待到他抬起頭時,臉上已堆滿了笑容:“陸老弟,這是你與大將軍懇求的?”
陸雲逸眉頭微皺,敏銳地察覺到了閻三言語中的一絲不自然,還有那嘴角的一抹強笑,便搖頭說道:“大軍要從慶州北進,停留在逸州的前軍要監督糧草和軍械鍛造,所以.斥候的任務便落在我們千戶所身上,就是想推脫,都推脫不得。”
此話是他隨意編造,反正閻三也不會去質問藍玉。
“原來如此.”
說完這話的陸雲逸打量著閻三,能明顯看到他神情輕鬆了一些,眼裡還閃過一絲釋然,陸雲逸心中暗道好險,果然防人之心不可無,若是隨意逞能,此刻就要給自己立下一個敵人。
不過他心中也暗暗警覺,閻三為人處事圓滑無比,不是什麼善茬,要好好提防。
“大將軍可說何時出發?”閻三又問。
“具體時日大將軍沒說,只是說盡快。”這次陸雲逸老實回答,沒有做隱瞞。
“唉”閻三重重嘆了口氣,面露感慨:
“還以為能在家中過個好年,沒想到卻要出征”
“大人,我等軍伍之人向來身不由己,敢問大人何時出發,下官好早做準備。”
說著,陸雲逸臉上也適當地浮現出一絲埋怨:“大人你也知道,屬下剛剛回來。”
“哈哈哈哈,宜早不宜遲,既然大將軍發話了,那明日便收整軍卒,後日出發,都是身不由己嘛。”閻三哈哈一笑,不知為何,陸雲逸察覺到周圍氣氛緩和了許多,果然統一戰線才是與上官更好的相處方式。
“那屬下便多謝大人了,屬下這剛剛回來,還腰痠背痛,幸好有一日休整時間。”
“哎~你我兄弟,如此客氣作甚,日後有什麼難事儘管提。”
閻三上前拍了拍陸雲逸的肩膀,一副豪氣模樣。
“那就多謝兄長了。”
虛與委蛇,陸雲逸自然是毫不吝嗇,畢竟動動嘴的事。
告別了閻三,陸雲逸臉色頓時冷靜下來,沒有了剛剛的熱絡,在門口等了片刻,便見父親步伐沉穩地走出。
輕輕瞥了眼陸雲逸:“走吧。”
夜晚的慶州街道安靜無比,青石板路上鋪陳著一層白雪,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上面,如同鋪陳了一層精鹽。
雖說城內有宵禁,但民不舉官不究,更何況,宵禁管的是民不是官,父子二人原本就是官,也沒有人不長眼睛得罪二人。
“此番一去,多加小心。”
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了陸當家平和的聲音,陸雲逸‘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家門口,站在門口,陸當家開口發問:“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他此刻面容平靜,眼神古井無波,甚至心緒沒有絲毫波瀾,像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陸雲逸嘆息一聲:“父親,此刻說什麼都無用了,您的老師是劉老先生,您可從來沒有提過。”
陸當家沉默不語,從臉上看不到任何心中想法,過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我與老師理念不合,早早分道揚鑣,只是沒想到,老師還記得我這個學生。”
說著,他看向陸雲逸:“此事不說也罷,但為父也沒想到,永昌侯會提及此事,這倒是讓我們與永昌侯愈發的近了。”
陸雲逸凝重地點了點頭,面露無奈:“如今只能另尋他法了。”
陸當家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飄落的點點雪花,感慨道:
“昨日你說永昌侯行事乖張,但今日來看的確無所顧忌,
他為大將軍,卻說自己是東宮所屬,已經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今上與太子父子情深,但就算今上不在意,
旁人聽到也會加以彈劾,展開攻訐,
雖說國朝新立,但文武對立已初見端倪,如此行事終究不妥。
你今日之選擇很好,至少能與他保持一定距離,有時候為官多走一些彎路不是什麼壞事,若是驟登高位,難免成為旁人眼中釘肉中刺。”
“孩兒知道了。”
“那便入府吧,出征一事的時間定下了嗎?”
“定下了,在後日。”
陸當家微微一頓,神情複雜,盯著陸雲逸看了許多:“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此行一去,危難重重,小心一些。”
“還請父親放心,您給孩兒的兵書,孩兒早已銘記在心,對於戰陣之法,已有些體悟,此行一去定然順利萬分。”
陸雲逸嘿嘿一笑,輕輕撓了撓頭。
“如此甚好,此事莫要與你娘說。”
陸雲逸頓時面露古怪,輕輕點頭。
陸當家推門而入,門房老張連忙迎了上來,五官擠在一起,露出笑容。
“少爺,老爺,您回來啦。”
“早些關門吧,你也早些休息。”陸當家點點頭,吩咐一聲便自顧自離去。
見他離開,門房老張眨了眨眼睛,與陸雲逸湊近了些,繼而從懷中拿出了幾封信件,悄悄說道:“少爺,這是劉家小姐送來的信件。”
“這麼多?”陸雲逸眼眸微微睜大,腦海中浮現出一抹略顯頑皮的身影。
“少爺,老漢估摸著是積攢了多日,可能是被那劉大人攔了下來,如今看少爺您立下功勳,嘿嘿嘿,又送了過來。”
老張笑得有些猥瑣,但意思陸雲逸卻懂了。
一定是劉知州看到了父親與永昌侯的關係,又知道了他榮升百戶,這才改變了主意。
拿起信件翻了翻,陸雲逸頓時笑了起來:“多謝張叔了,那我先回去了。”
“得嘞,少爺您去吧。”
徑直回到房中,輕輕掩上門,
陸雲逸將手中信件隨意一撇,將自己丟到床上,眼神空洞,重重嘆息一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陸雲逸有些心緒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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