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逸來到中央軍帳,與值守的石正玉對視一笑,便快步進入其中。
夜色深沉,軍帳內瀰漫著刺骨的寒意,昏黃燭火搖曳,盡力驅散帳內的昏暗,
地圖沙盤與那被埋在文書中的人影若隱若現,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迴響。
“大將軍,屬下來了。”
“嗯。”藍玉輕應一聲,從文書中揀選出幾封遞給他,“這些是宣府大同以及北平送來有關北元的軍報文書,你先看看吧。”
做完這些,他繼續埋頭處理軍務,不再理會陸雲逸。
陸雲逸心領神會,輕手輕腳地走上前,
將那些軍報文書拿了過來,就那麼站在那裡默默檢視。
有關斥候與情報的活計,需要總攬全域性,能看到的事越多越好,
尤其是在經歷過軍卒被殺一事後,
若不是父親點明,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事與相隔千里之外的京城有聯絡。
這便是總攬大局的好處。
隨著一封封軍報展開,
陸雲逸起初心神不寧,但不久便全神貫注,
甚至走到那地圖前,對著軍報來回比對,也不用他寫寫畫畫,地圖上早就已經標明瞭各種斥候的行進路線。
隨著戰事越來越明朗,地圖上所有的紅線都在朝著捕魚兒海匯聚,
東南西北四處都有,僅僅從如今探查到的北元行跡來說,就能判定北元朝廷在捕魚兒海。
見到這一幕,陸雲逸苦笑一聲,幸好去年他提前外出探查,若是在此刻再出去探查,那能獲得的功勳寥寥無幾。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摒棄心中雜念,繼續看向軍報,他猛然發現,
這裡記錄的不僅是斥候的行蹤,還有規模龐大的兵馬調動,人數在兩千至四千之間,邊疆之地的幾位王爺的兵馬,在不停朝著北方深入。
略一思量,他便明白了,這也是一種探查的手段。
只不過這等探查的手段代價極大。
兩千人到四千人的明軍明晃晃地走在北疆之地,能實施剿滅的就那麼幾個大部,
若軍卒失聯,即表明其所在區域的大部有異,這也是偵測北元朝廷動向的策略之一。
其他獲利的大部可能會有些猶豫,
但北元朝廷若是遇到,定然不分先後地砍殺一通.如此可以看出,朝廷對於這次北征,勢在必行,幾乎北線所有軍鎮都動了起來,
只等年後大軍來到慶州,由慶州北進,給北元朝廷致命一擊。
此戰陸雲逸左思右想,已經想不出什麼輸的理由。
“噠。”輕輕的落筆聲在背後響起,
陸雲逸一個激靈,眼神中的凝重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他連忙背過身,來到藍玉桌前,躬身一拜:“屬下陸雲逸拜見大將軍,還請大將軍恕罪。”
藍玉直了直身體,但發現這次的軍報太高了,即便他已經坐到最直,依舊只露出半個額頭。
他長嘆一聲,粗暴地將那些軍報推至一側,這才看清陸雲逸的身形:
“兩日休沐,你倒是搞出很大動靜。”
陸雲逸抿了抿嘴:“還請大將軍恕罪,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藍玉嘴角出現一絲冷笑,在桌上找出一封漆黑軍報,仔細檢視後才瞥了他一眼:“恕什麼罪,軍卒們戰場廝殺,患癔症之人不計其數,你做得很好,
就連本將帳下都有人在旁敲側擊,想要你將此法傳授給他們。”
啊?陸雲逸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出現剎那的迷茫,而後才微微挑眉:“大將軍是說屬下安撫軍卒一事?”
“這裡是軍寨,你還能搞出何事?”藍玉反問。
陸雲逸一時有些語塞,同樣是大人物,關注的點似乎不一樣。
想了想覺得還是如實交代得好:“大將軍恕罪,屬下趁這兩日休沐,查了一番陳年舊案,牽扯頗多,屬下還以為大將軍說的此事。”
藍玉目光深邃,冷笑一聲:“陳年舊案?牽扯頗多?再多來幾個這樣的案子也比不過北征。”
藍玉臉上出現一絲笑容,不過很快便隱去:“你很好,知道輕重,沒有因為案子的事耽誤了軍務。”
陸雲逸眉頭微挑,眼睛睜大,連忙說道:“回稟大將軍,屬下只是覺得,攘內必先安外,如今朝廷大敵是北元朝廷,其他的事之於朝廷來說都是小事,所以為了查案,手段難免有些粗糙。”
“不錯,這些事也是你父告訴你的?”
藍玉嘴角出現一些戲謔,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陸雲逸此刻只覺得陣陣尷尬,連忙道:
“這次是屬下自己想的。”
“難得。”
藍玉將手中的軍報丟了出去,繼而又拿起一封,開啟看了看說道:“不知你那安撫之術可否傳授給軍醫?
如今將要過年,軍卒們還在外行軍打仗,一些軍卒難免心中慌亂,若是能加以安撫,戰事會順利許多。
若是無法傳授也無妨,那便由你親自走上一遭,與軍卒們聊一聊,談一談,無論如何都有功。”
見陸雲逸面露疑惑,藍玉臉色凝重:
“每逢戰後,不少軍卒難以承受戰場的殘酷,常蜷縮在被中,身體顫抖。
這時作為軍中大將,不僅要對敵於外,還要應敵於內,避免發生營嘯,
不瞞你說軍中也有一些法子,見效甚微,
但你的法子本將覺得很有用,只要軍卒不再擔驚受怕,何來的營嘯?”
聽到藍玉這麼說,陸雲逸只覺得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些日子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他一直在軍中大力宣揚此事,就是為了讓兩位侯爺注意到軍卒的心理問題,
現在看來,旁人看不到,藍玉一定看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朗聲道:“回稟大將軍,此法不是屬下家學,可以傳授。
事實上,屬下也是在古籍中來回摸索,才想出了這般法子,在《草廬經略·拊循》就曾提過,雖不是此法,但大差不差。”
藍玉微微皺眉,面露思索:“以父母之心,行將帥之事。”
“大將軍英明,此法不難,只要軍醫以父母之心待之,加以安慰,軍卒們便可脫離痛苦。
屬下在軍中記有書冊,可以呈送予大將軍,在軍中推行!”
“好!!”
藍玉一聲大喝,噌地一下站起身,在上首來回踱步,臉上的笑容再也無法抑制!
“好好好!陸雲逸,你可莫要在戰場上死了,
你可知本侯這些年南征北戰,見過的營嘯有多少?因為營嘯而死的軍卒又有多少?他們前一刻還在為大明廝殺,後一刻就要被大明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