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州城外,陰雲低垂,彷彿觸手可及,壓抑沉重,千餘騎兵如同黑色洪流,緩緩向著慶州湧動,
隨著騎兵隊伍的行進,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強烈,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在為之顫抖。
當騎兵隊伍逐漸接近城池時,城牆上的守軍終於看清來人,挑戰喊著招手。
城門緩緩開啟,百餘名軍卒頓時跑了出來,一名守城將領模樣的中年人跑在最前方。
可當他看到立於前方那道身影后,臉色不由變得怪異。
陸雲逸也看清了來人,正是前一陣子他返程時遇到的守城將領,那時他還不認識,被盤問了一番。
只見那人小跑著上前,喊道:“將軍何部?”
聲音平淡,但臉上的怪異如何也止不住,
陸雲逸這個名字在慶州太過響亮,
以至於男女老少都知道,如今成了前軍斥候千總,更是聲名大噪。
陸雲逸笑著翻身下馬:
“將軍,我等是前軍斥候部,剛剛從草原返回。”
“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就是個小小百戶,陸大人莫要折煞我了。”
見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陸雲逸也笑了笑,頗有些時過境遷之感。
“那我部可以入城?”
“自然可以,此乃南歸勇士,我等如何能攔?”
“那就多謝了。”陸雲逸朝他點了點頭,就站在原地用力一揮手:
“入城,歸營!”
馬蹄聲再一次響起,朝著城內衝出。
陸雲逸就站在一側,笑呵呵地看著軍卒們露出的笑臉,終於回家了。
那守城將領看到隊伍中摻雜的一些草原人,眼裡帶著羨慕,
“看來陸大人此行斬獲頗豐啊,讓下官羨慕不已。”
陸雲逸聲音空洞:“我倒是希望少打一些仗啊。”
清韻胭脂鋪。
作為慶州唯一的胭脂鋪,以往這裡不論是颳風下雨,還是用兵打仗,
都有一些軍卒和女子來這裡買一些胭脂。
但如今,城內的軍卒越來越多,但清韻胭脂鋪的生意卻越來越不好,門可羅雀。
只因在其店門前坐著幾名彪形大漢,
即便凍得臉色漲紅,不停打哆嗦,也不肯離開。
屋內更是如此,被擠得滿滿當當,原本狹窄的鋪子變得更加擁擠。
一些百姓路過門前,對其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麼。
“這寧馨啊真是個苦命的,又不知招惹誰了。”
“哎,寡婦門前是非多,被哪位軍爺看上了唄,
你看看他們,五大三粗的樣子,只有軍營裡才有這些孬種。”
門口的幾人聽到這些婆姨的小聲嘀咕,頓時瞪了過去。
那二人也不甘示弱,同樣瞪了過去,聲音更加不掩飾:“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就知道欺負人家寡婦,也沒見你們砍死幾個蠻子,窩囊廢。”
慶州是邊陲之地,能在這裡安家的,大多都是軍屬,要不都與軍中沾親帶故。
他們欺負寧馨孤身一人還有些膽子,惹慶州這些本地人,他們萬萬不敢。
屋內,聽到外邊吵鬧聲的寧馨放下手中活計,微微側身伸長脖子向外看去,抿嘴一笑,視屋內大漢如無物。
其中一人冷哼一聲,甕聲甕氣說道:
“寧夫人,您夫婿的撫卹也有許多,為何要出來拋頭露面?”
寧馨忙活著手中的胭脂盒,淡淡說道:“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確不好,但撫卹總有花完的一天,我一個弱女子,只好另謀生計。”
寧馨輕輕一笑:“我那夫君是個短命的,從軍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還不如我這胭脂鋪,
但說來.我這胭脂鋪能撐起來,還是城內大人與鄉里鄉親看在我夫婿為大明盡忠的份上,
說到底啊,這錢還是我夫婿用命換的,我可沒有什麼本事。”
那大漢嘴角微微抽搐,臉上有些難堪,
這些日子來,他們幾乎每日都會被如此冷嘲熱諷一番,每天都不重樣。
果不其然,寧馨嘆息一聲:“只是如今小人當道,安生日子都不讓人過,也不知我夫婿在九泉之下該如何想,若是再來一次,不知還會不會為大明盡忠。”
寧馨的聲音幽怨,配上其身上一身素衣,還有那略顯蒼白的肌膚,倒是有幾分悽美。
屋內的幾人頓時覺得坐立不安,內心中充滿忐忑,此話要是傳出去,他們定然無法安生。
為首的大漢深吸一口氣:
“寧夫人,女人拋頭露面總歸是不好,我看寧夫人年事已高,不如早日尋求一安身之地,誕下子嗣,安享晚年。”
寧馨推開眼前胭脂盒,手指緊緊蜷曲在一起,形成一個堅硬拳頭,淡淡道:“高皇后三十餘誕下寧國公主,尚風華正茂,春秋鼎盛,
我如今不過二十有六,何來的年事已高?莫非爾等對高皇后出言不遜?我看大軍也不用去草原上殺逆賊,應當來我這胭脂鋪中,能將你們抓個正著。”
“你!!”那大漢自知理虧,怒不可遏,用力拍向桌案,大聲道:“寧馨,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殘花敗柳之身,能得大人寵幸,乃是天大的福分,莫要不知足!”
寧馨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將胭脂盒拉了過來,淡淡道:“殘花敗柳也比那不知多少房的小妾要好,馬上就要打仗了,你要不要去戰場?”
“自然要開赴前線。”
“那你快些死,好讓你的婆娘享福,別耽擱了人家。”
“你!!!”大漢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蹬蹬蹬來到臺前!
寧馨毫不示弱瞪了回去,只是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住墜子,讓她手上的肌膚更顯白皙。
就在這時,地面開始緩緩震動,門外的青石板上響起劇烈的馬蹄聲,還伴隨著高呼:
“軍卒還營,讓道讓道!!”
此等場景,慶州的百姓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兩月自從大軍來後,幾乎每日都有軍卒歸城。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戰馬似乎無窮無盡,一直從城外蜂擁而進!
使得不少百姓駐足檢視,當他們看到軍營裡有一些熟悉身影時,臉上頓時迸發出喜色。
“你看那胖子,不是劉掌櫃家的黑鷹嗎。”
“哎喲,好像還真是,去了這麼些天,這麼不見瘦啊。”
行進間的劉黑鷹聽到這話後頓時瞪大眼睛,喊道:“方嬸,明日我就帶你相公去青樓!”
“愺你個劉黑鷹,我這就去打你爹!!”
二人的罵聲傳出去好遠,引得百姓們鬨堂大笑,
慶州很小,這些孩子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如今看著尤為親切。
寧馨聽到劉黑鷹的名字眼睛一亮,拳頭不禁又攥緊了一些,連忙站起身,側著身走向門口,看向那往來軍卒。
當他看到墜在最後,與幾輛板車並行的年輕身影后,眉宇中閃過一絲喜色,連忙招了招手:“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