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眾人早已聽聞乃蠻部騎兵的兇悍之名,
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僅是一個簡單的‘殺’字,便足以讓王庭精心挑選的戰兵陣腳大亂,
若此時還稱讚王庭軍卒悍勇,未免顯得自欺欺人。
烏薩爾汗端坐於半敞的帳篷內,目睹此景,眼神透出一絲黯然。
軍卒衰弱,這本就是早就應該預料到的事情才對,直至今日演武,揭開了王庭竭力遮掩的遮羞布,烏薩爾汗這才感到,這等現實難以接受。
深吸了一口氣,烏薩爾汗心中湧出一絲慶幸,抬頭看向地保奴,眼中飽含期待。
他輕輕揮了揮手,淡淡開口:“散去吧,如此軍卒,丟的是我王庭的臉面。”
地保奴聞言微微鞠躬,面色凝重,但眼中難掩一絲喜色,王庭軍卒的表現越顯不足,他練兵的提議便越容易獲得支援。
他微不可察地掃視著可汗王妃以及一眾朝臣的臉色,
發現他們大多面色陰沉晦暗,眼神中充斥著不滿,
越是如此,地保奴心中的喜色越是濃郁。
他輕輕一揮手,傳令兵迅速將命令傳遍各處,
那些剛剛上前的軍卒開始緩緩後退,而原本準備上場的也止步不前。
事已至此,再行演武之事只是徒增笑話。
就在這時,北元臺吉天寶上前一步,微微行禮,繼而說道:“可汗,韃靼部的騎兵,目前正於兒臣帳下休整,既然是演武,不如讓他部之人操練一二,也讓王庭的勇士們平緩驕橫之心。”
烏薩爾汗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輕輕瞥了一眼地保奴,
但見他臉色平靜,烏薩爾汗也沒有追究的意思,沉聲開口:“演練一番,讓王庭那些自負強悍的軍卒見識一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寶奴微微一笑,繼而說道:“兒臣另有一個不情之請,欲請阿日斯楞殿下與韃靼部騎兵相互切磋,以開我軍卒之眼界。”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眾人面面相覷。
不少大人覺得不妥,然而地保奴眼中卻掠過一抹喜色,他先前正在困惑如何讓兩部人馬合情合理地廝殺在一起。
如今天寶奴主動提出,地保奴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面露沉重,向前一步,朝著烏薩爾汗與王妃微微彎腰,面露恭敬:
“可汗,韃靼部的勇士昨夜才歸營,難免有所疲憊,考慮到兩部邦交友好,兒臣覺得,演武可以,但需要使用木刀,如此才不會傷了和氣。
而且阿日斯楞殿下與博爾術將軍共同經歷過明軍戰陣,友誼深厚,
若讓其刀兵相間,倒是顯得我王庭小氣了。”
天寶奴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在他記憶中,地保奴還是第一次如此附和他之所言。
烏薩爾汗想了想,緩緩搖頭:
“若要讓王庭勇士看清自身,
便安排博爾術與阿日斯楞分別與王庭軍卒較量,勝者方可一較高下。”
說到這,烏薩爾汗笑了笑:“本汗也不會白白讓勇士廝殺,勝者將會得到王庭冊封,成為我王庭將軍,賞金百兩,牛羊百頭,奴僕百人。”
陸雲逸聽後眉頭微蹙,面露思索,王庭要比他想象的還要拮据。
“阿日斯楞,你覺得如何?”
正在思考的陸雲逸聽到烏薩爾汗的聲音後,沒有猶豫,翻身下馬:“阿日斯楞如今流離失所,幸得王庭庇護,方有安身之所。
對於二殿下與可汗的命令,我自當遵從不誤。”
“好!博爾術呢?”烏薩爾汗臉上露出滿意,將視線投向天寶奴身後。
武福六倒是不像陸雲逸那般謙遜,反而面露倨傲,
他坐在戰馬上,輕輕頷首:“韃靼與王庭世代交好,博爾術自當遵從可汗之命。”
武福六聲音冰冷,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行事也頗為不尊敬,但烏薩爾汗卻沒有生氣的意思,而是看向天寶奴與地保奴:“挑選出你們麾下最精銳的百名軍卒,讓他們展現韃靼與乃蠻的勇猛。”
“是!”
兩位皇子眼中燃燒起熊熊烈火,看著對方絲毫不示弱。
雖然名為演武,實則已成為兩位皇子之間的較量,這使得在場的許多朝臣面露異色,心中各有所思。
陸雲逸重新回到戰馬之上,將所有人的眼神收入眼底,心思一沉。
對於兩位皇子的矛盾與針鋒相對,
陸雲逸已經在心裡確定,就是烏薩爾汗故意為之,他透過兩位皇子的爭鬥來掩蓋王庭諸多弊端,
讓在場的諸多朝臣都深陷其中,無暇他顧,同樣也互相牽制,
而烏薩爾汗則坐山觀虎鬥,維持著脆弱的北元朝廷。
從這兩日的接觸來看,烏薩爾汗無異於一位有雄心壯志的可汗,手腕也拿得出手,更讓陸雲逸忌憚的,是其心胸。
要想一位帝王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家軍卒不如他部,並不是一件易事。
陸雲逸一邊想一邊催動戰馬,從地保奴身後離開,徑直來到校場邊緣,更換木刀。
對面的武福六亦是如此,二人悄無聲息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劉黑鷹湊了上來,小聲說道:“雲兒哥,真打還是假打。”
陸雲逸聳了聳肩,開口:“自然要全力以赴,讓他們見識我們的勇猛,這樣我們在王庭的日子才會更順利。
至於結果,敗下陣來便是。”
聽到這番話,劉黑鷹的臉上未見失落,
反而顯露出難以抑制的興奮,眼中戰意澎湃,他輕舔唇邊:
“弟兄們都說武福六勇猛,也不見有人說我勇猛,今日倒是要藉此機會,看看我倆誰勇猛!”
陸雲逸面露異色,心中暗忖,此言不虛,
軍中以及慶州百姓對於劉黑鷹的評價,總是‘那個黑胖子’。
如今升了官,還有幾個軍卒叫他‘黑大人’,氣得劉黑鷹抓耳撓腮。
不久,兩位皇子率領各自精選的軍卒緩步而來,
人數不多,約莫百人左右。
這些軍卒身穿甲冑,眼神平靜,周身散發著歷經戰陣後的從容,這些軍卒與先前花架子明顯不同。
陸雲逸心中明悟,抬頭看向前方諸多大人,
想來是他們將壓箱底的悍卒都拿了出來。
儘管王庭再弱,這整個營帳也有將近二十萬人,挑選出兩百個悍卒還是極為容易。
這時,地保奴笑了笑,問道:
“臺吉,敢問是誰先行?”
天寶奴同樣笑了笑,毫不客氣:“我是兄長,自然我先行。”
說著便揮了揮手,看著武福六,笑著開口:“博爾術將軍,拜託了,
若是能讓朝堂諸位大人以及可汗見到你的勇猛,那借兵一事想來不是問題。”
武福六輕輕點頭,聲音冰冷:
“還請臺吉放心。”
武福六甩了甩馬韁,帶著屬下朝著校場一側行去,靜靜等在那裡。
地保奴揮了揮手,其挑選的百餘軍卒也同樣如此,走到了校場的另一邊。
在場諸位大人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臉上帶著賭徒獨有的猙獰笑容,視線不停瞥向那兩支軍卒。
地保奴突感一陣緊張,手心不自覺地滲出了細汗,帶著一絲焦慮地說道:
“阿日斯楞,這些軍卒均為諸位大人的親兵,個個勇猛,
如今我借來一用,不知能否取勝?”
陸雲逸沒有客氣,直接說道: